第141章 天日 毫不猶豫地,他連按了三下扳……
毫不猶豫地, 他連按了三下扳機。
一聲都沒響。
席玉麟已經恍惚了:申屠真走的時候沒配槍,回來時特意帶了把槍,但是槍中沒子彈。為什麼呢?為什麼呢?
這分神的片刻內,申屠真已經從領口摘下一個小黑夾子, 扔進嘴裡咬碎了吐出來;席玉麟也在同時撲向了她, 扼住她的咽喉, 用力往裡掐。
不遠處, 傳聲在一陣電流聲後斷掉了。車內的兩人對視一眼, 猛打方向盤回到院口,大概只花了幾秒鐘, 隨後掏出槍管對著在地上糾纏的兩人一通掃射。
反正是麻醉槍, 不分敵我了。再瞄準幾秒,他非把她掐出個好歹不可。
只要不用子彈,他們絕對來得及救下申屠真,只是傷勢有輕重緩急罷了。現在把沒挨中麻醉彈的申屠真扶起來一瞧, 她喘了幾口氣, 還能走路。
而站在席玉麟的角度,選擇抓著頭發往牆上撞、或者用石頭砸腦袋的方式, 無疑都比掐死一個人更快、更可控、更有利於發洩沖動。但這樣會死得很難看, 顱骨凹陷進去一塊呀,眼珠子擠出來呀,腦漿流一地呀,等等等等。
她都已經失去一隻耳朵了。
小青是個好孩子, 申屠真一開始就知道。那會兒他還不恨他,主動給她端陳皮兔丁。
她凝望院子片刻,太陽出來了,把赤紅的光輝灑滿屋簷。然後一扭頭, 鑽進車裡。
兩個隨從將申屠嘉禮的屍體搬上車,默默無語許久,把車開到半路,才開口說:“太太,都錄下來了。但那個錄音扣總共也沒有幾顆,壞了根本不能修,報上去——”
“李青與我搏鬥時踩壞的,就這麼寫報告。”
“是。”
申屠真頭靠著窗戶,閉目養神起來。
等席玉麟再見到她,已經是十幾個小時後了。他一醒來,就發現自己的待遇回到了原點,雙手雙腳都被綁著,身處地下室,叫破喉嚨都沒人聽到;而申屠真將密封袋擱在膝上,坐在他對面。
他們之中躺著元寶,胸口一個血淋淋的大洞,屍體都涼了,眼睛卻沒閉上。
搶在他吼出第一聲之前,她撕開了檔案袋,淡淡道:“名單不能給你,但我會處理。這個東西還是送你。”
“什麼叫——”
她將一個硬紙殼做的小本在他面前晃了晃:由重慶政府蓋章認可的戶口簿。上面記載著席玉麟的名字,籍貫重慶,名下有一套房。
又從皮包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通緝令,蓋在元寶臉上,擋住了他死不瞑目的臉。她指著元寶說:“這個才是李青,曾協助李逆逃脫,後殺害申屠嘉禮、傷申屠真,在搏鬥過程中被擊斃。此案結了。”
席玉麟努力冷靜下來、試圖理解這一切,然而理解不了,只是瞪著她。
“那晚鴻門宴,我知道你要做什麼。那次幫你,這次依然會幫你,放心好了。我無意勾結你的朋友,但也不想害他們,全面抗日了,沒必要。”
申屠真摩挲著戶口簿粗糙的封面,嘆了口氣,閉上眼。
“至於說嘉禮……野心太大。上級懷疑我,他就自告奮勇地要監視我,等著把我推倒,換一份功績。你知道的,我最愛自由,成天亂玩,不喜歡叫人盯著,何況我也經不起查。”
他幹涸的喉嚨總算發出了一句話:“……你借我的手殺他?”
她點了點頭。
席玉麟忽然覺得特別無力,既沒有力氣掙紮,也沒有力氣說話了。到頭來,他真的是一條狗,被她支使得狂吠亂叫、團團打轉。
而申屠嘉禮自然就是那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了,只是因為監視、告密,尚未來得及實施任何行動,就被幹淨做掉。
多年姑侄母子,盡了就盡了。申屠真對人從來冷血。
還好小青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家夥,她一顆幾乎消磨殆盡、無處著落的真心,能放在他那裡歇一歇。
“回重慶吧,好好生活,我再不找你了。”她拍了拍褲腿,覺得時間差不多了,站起身,“如果有人抓你參軍,報我的名字,不會為難你。這是我們的國家,不是你們的國家,為她死,不值當。”
她走到地窖的門口,再回頭看了他最後一眼,轉身離開了。
片刻後,有人把元寶的屍體帶出去,有人給他松綁。地窖的鐵門敞開著,石頭圍起的方寸天空內,有一輪黃燦燦的月亮。
席玉麟抓起戶口簿和留在桌上的十塊路費,拖著步子往外走。
他漫無目的地想起元寶,想起萬順和小雲,想起石班主,想起那對鄉下老夫妻,乃至想起了更遙遠的人——漱金的兄弟姐妹們。為什麼要跟我好呢?我這人很自私,不講情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