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林沖 席玉麟於是說:“她是我朋友……
席玉麟於是說:“她是我朋友, 我也是個唱戲的。前面沒用過,後面倒是被用過很多次。”
彭太太靜了片刻,“你後面緊實,不像個唱戲的。你就拿這話來氣我吧。”
“信不信由你, 還是男人用過的, 土匪用過的, 又髒又臭, 不知道帶了多少病。”
她臉上閃過一絲暴怒的影子, 想拿東西砸他,但房裡砸起來有殺傷力的物件已經全收走了, 用拳頭照著他猛捶一頓又太失身份, 最後生生忍下了,摔門而去。
然而晚飯的時候又來了,在扶手椅上坐著,看女傭給他喂飯。“我不是說非要關著你, ”她慢慢道, “來我手下工作,怎麼樣?不是兵工廠裡那種工作, 讓你做實事、有實權。我還真挺喜歡你, 跟條瘋狗似的。”
“你說我是狗,再扔個骨頭,我真爬過去啃啊?我賤不賤?”
她笑了,“你賤得很。”
他不卑不亢道:“我不賤。”
彭太太就要人去找了套戲服回來, 什麼角色的無所謂,要裙子。扒了他的衣服,連同內褲也扒了,只套上一條裙子, 她問:“你賤不賤?”
“如果穿裙子就算賤,你不是女人?”
“裙子不是女人的專屬,是地位低下的專屬,跑不動,跳不高,騎不了馬,風一吹就要捂著。每次在一些場合不得不穿旗袍,我都覺得很不爽。”
席玉麟懶得跟她說。人越愛什麼,就越能看到什麼。彭太太愛權力,只能看到裙子不好;然而師父愛美,只能看到裙子漂亮,別說不方便了,在眾人眼裡就是不正常,他還是買了一大堆呢。至於說自己......愛錢,看出這戲服十分貴。即使恨彭太太,他總下意識地珍重著戲服,吃飯也把脖子伸長吃,生怕油滴上去了;坐下也要把屁股下面的布料抹平。
在一切情緒過去後,他陷入了很穩定的平靜中。
他照常吃飯,照常睡覺,照常盯著天花板發呆,在彭太太騎上來時像只瘋狗一樣亂叫亂咬,在彭太太試圖與他溝通時裝死。現在他唯一的願望就是不要再給瞿醫生惹麻煩了。作為家庭醫生,只要這裡不出事,瞿醫生本可以優哉遊哉地在診所裡喝咖啡、聽收音機。
日子像一潭死水。窮人唯一值錢的青春悄悄流逝。
一段時間後,彭太太發現,他好像長高了。
就只因為每天吃三頓飯搭配均衡的飯,每天從早睡到晚,他就長高了。彭太太呆呆地在床邊坐了半晌,想撫摸他的臉,但還是沒有伸手,第一次對生命有了實感,知道這具身體還在自己不能覺察到的地方發育、疼痛、喜怒傷悲。
她問:“小青,你多大?”
她是繼王蘇後第二個叫他小青的女人。席玉麟閉眼不答,她又自言自語道:“你比我的三個女兒都小,我可以當你媽媽了。”
席玉麟總不理她,她怕他悶成個傻子,決定帶他出去透透氣。先是去參加小茶話會,在場的都是她的朋友,大部分是女性,對她帶個綁著手腳的男人眼見不怪了。眾人拿話挑釁他、作弄他,他也沒反應。
彭太太低頭假裝漫不經心地拌著盤中的沙拉,心裡忽然一陣怕,怕把他的生命力完全扼殺掉後,他身上就不會再發生長高這樣的小奇跡了。雖說她也沒真把他當兒子養,卻很喜歡他橫沖直撞、到處發瘋,他不反抗,她覺得好失落。
瞿醫生來看了一趟,跟她說:“這是depression。”
彭太太尋思人活世上,誰沒有depression?他又補充道:“不是一種情緒,是一種病。”
這病有兩個特徵,一個是整天沒精打採,什麼事也幹不成;另一個就是要鬧自殺。彭太太本來就成天成天地把他綁在床上,不需要他做什麼事;至於說鬧自殺麼,他早就開始鬧了,不給他自殺的機會呀!於是她覺得他得depression實在不算什麼大事,只是遺憾他不再像條瘋狗。現在除了床上還鬧,平日裡只是副沒靈魂的皮囊。
她想,多帶他出去玩,總行了吧?於是帶他去逛公園,帶他去看電影,帶他去舞廳。這種場合人很多,一個個都拿眼睛瞅著席玉麟,把他當象姑。席玉麟一顆頭就越低越下,埋到胸口;一根細細的脖子,似要承擔不住。
現在不用走哪兒都把他五花大綁了,只用腳上戴鐐銬。他能坐著就坐著,能躺著就躺著,死氣沉沉的,不再計劃一場驚天動地的逃跑。彭太太到沒有對他厭煩,她知道他不是變了,是病了。
她還是很喜歡小青,決心對他更好一點。
今日,白宮舞廳被彭太太包場。
申屠嘉禮穿著西裝,手端一個細窄雞尾酒杯走過來,繞到彭太太身後,輕聲說:“來了,根據‘詩人’交代,打紫色領帶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