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直到晚上才回來。而中午的時候,程蕙琴就接到了電話——摩根沒回家,小吳卻先回家了?又不好太過問年輕人之間的事情,只是問:“相處的怎麼樣?”
“何小姐她非常有個性。”小吳把聽筒攥地很緊,還有不方便跟長輩說的:近距離看,她太美麗了。
“哎,也都是我們慣的,這孩子是太有個性了一點。小吳你要包容她一點。”
“沒有沒有,不是介意的意思,很好!很可愛!”
程蕙琴得到這個評價,心中舒坦一片,像坐在四十英裡每小時的車上,把臉探出去吹春日涼風一樣。
結果摩根玩了一天回來,說沒見到人。
“怎麼會沒見到人呢?他說他見到你了呀!”
“他編來忽悠你的。”摩根不耐煩道,跑上樓了。程蕙琴轉而抓住霍眉,“怎麼回事?”
霍眉也說沒見到人。
搞什麼?難道小吳真的在自己走後也走了,編了個說辭忽悠她?程蕙琴一下被怒氣沖昏了,這小子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地位,帶他來見摩根都是給他臉了!
她立刻打電話,約小吳明天再一起吃頓飯,電話裡的語氣依然很好。小吳也連忙答應,很誠懇的樣子,不像是沒底氣。
摩根和霍眉一晚上睡得好,只有她徹夜失眠。第二天霍眉又想起了白香織,不奉陪了;只由她們母女兩個赴宴。
小吳到的比她們要早,規規矩矩地坐在那裡,門一開啟,就彈射起來打招呼。程蕙琴也笑著寒暄,然而就在她幾句話的工夫裡,小吳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越來越疑惑。
“這位是誰?”他向摩根一託掌。
程蕙琴驚訝萬分,“昨天指給你看了的,我女兒啊!”
小吳張了張嘴,臉色發白,不停地把手心往褲縫上蹭,“我——我好像認錯了。我昨天見到的是另一位,做學生打扮,但是燙發,聽說香港的學生流行燙發的。”
壞了。程蕙琴的心無限地往下沉去:昨天霍眉特意沒怎麼打扮,穿霍老闆經典款藍布旗袍,妝也不畫。此舉沒讓她顯得醜,卻顯出了她的素淨美。
事已至此,只能強顏歡笑,“那是我們家的二太太,這個才是何小姐。沒事,認錯了,現在認識也好!來,吃飯,吃飯。”
人都是講究第一印象。小吳已經想起昨天似乎看到了摩根正坐在霍眉身邊,高個子,但是穿束身旗袍,顯得很壯。臉呢,又骨骼感太重,目光從她身上掠過去、停在霍眉那張煙水朦朧、雪白嬌妍的臉上,就難移開。
這頓飯吃得很沉默。他盡力找摩根聊天,摩根也很禮貌地答幾句,但都興趣缺缺,後面就埋頭吃菜了。一個想著“二太太”這個詞,默然不語;一個滿臉無所謂,把碗抱起來喝湯。
程蕙琴簡直想哭。
要是霍眉不跟來,沒個先入為主的印象,事情興許不會發展成這樣。摩根是多讓人喜愛的孩子,說起話來也風趣,只要認認真真聊上幾句,她不信小吳會是這個反應。
她精心遴選了半年選出來的人,因為一面的誤會,永成遺憾了。
回去的路上她沒有說任何話,摩根覺察出她心情不好,也不敢說話。一進門,霍眉剛泡澡出來,裡穿絲質睡衣、外套羊絨披肩,從頭發絲到腳趾都是香的,春風滿面地迎上來,“怎麼樣,見到那小子沒有?”
“小吳認錯人了,他把你當做摩根了。”說完這句話,程蕙琴不得不深吸一口氣調整語氣,但緊接著再也受不了了——她看到霍眉勾了勾嘴角,一個又壞又神采飛揚的表情,轉瞬即逝。
程蕙琴盯著她問:“你笑什麼?”
霍眉板住臉,“我沒有笑呀。”
我不用笑、不用分心,單是坐在那裡,就讓人完全注意不到何家的大小姐。明眼人對我的注視都會比對她的多。
哪怕我今年三十歲。
程蕙琴一時感到喉嚨發幹,她不知道霍眉怎麼回事,腦子裡甚至冒出一個可怕的猜想:她不能是故意的吧?
畢竟是當姨太太的。
這邊的生活寂寞,何家也缺子嗣,所以程蕙琴並不介意霍眉上門。但深究起來,何炳翀這麼個家財萬貫、年近不惑的商人,誰都不會誤以為他沒有妻子。霍眉卻主動地纏上來,並在短短的時間裡俘獲了他的心……這她也理解,算是對生活的經營。
可叫小吳認錯算什麼呢?算她很享受男人的目光?小吳怎麼會認錯呢?摩根是錦繡叢中、金銀堆裡長大的貴人,性格使然、不算閨秀,但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風儀泰然——她心中第一次産生了陰暗的不平衡——霍眉那副歪歪倒倒的坐姿,怎麼會被認成是小姐?
在陣陣襲來的香氣中,程蕙琴感到透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