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蜘蛛 年前,霍眉又找了喬納斯兩次……
年前, 霍眉又找了喬納斯兩次,一次賺,一次虧了一點點——就七十,發現不對就立刻收手了。她就這樣有了自己的私房錢, 是林傑監視不到的。臨近年關, 喬納斯雷打不動地去夏威夷度假, 誰也不能打擾他。祥寧鞋店的工資和年終獎也順利發下去了, 預留款項足夠明年的生産。
喬太太的約會她去了。說《帝女花》這名字她還不熟, 那句“落花滿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薦鳳臺上”一出來, 她就知道了, 每家的收音機都放這歌,摩根也愛哼這歌,連她自己都能哼一大段。就像哼“高高山上喲,一樹槐喲喂”一樣。與香港相關的一切, 不知不覺中對她來說竟這麼熟悉。
看完戲, 喬太太特地帶她去那家川菜館子吃飯。唉,這種能在香港有市場的川菜顯然是廣東化了的川菜, 麻也不麻, 辣也不辣,三椒三香換成酸菜,炒、煎、幹燒幹煸等美妙絕倫的做法換成汁焗。那道麻婆豬腸粉,將豬腸粉煎好後加豆瓣醬、再加水澱粉勾芡......有種在面向外國人的演出上, 看到穿著打扮似清末賽金花那樣的女學生的無力感。
菜盤撤下去後,又端上來茶水點心。更糟糕的來了,一個演員施施然走到桌前,穿黑色對襟、披風, 戴絨球翎子盔,面上覆著一張黃澄澄而畫有猙獰紅黑紋路的面具。他指了指自己的臉。霍眉滿不情願用手指點了一下他的臉,面具頃刻間變成了一張藍色的。
唉,一說四川,就變個臉給你看。
喬太太在後面鼓掌。霍眉又點了一下他的臉,藍面具也褪去,露出一張訕笑著的圓臉。
霍眉用四川話問:“哪裡來的?”
小演員眼睛一亮,立刻答道:“樂山的。”
“過去做什麼的?”
“戲班子裡拉、拉胡琴的。”
她摸了摸錢包,裡面有打牌贏來的幾枚硬幣、幾張紙鈔,加起來能有三十多港元,通通賞他了。小演員工作多年沒碰見天上掉的這麼大的餡餅,愣了半晌,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待他走了,喬太太笑道:“真慷慨,誰都會願意給你幹活。聽說你挖了好幾個公司的高階會計走?”
“那還真是因為‘慷慨’。”霍眉笑道,“也不是靠什麼前景啊之類的吸引力,工資漲個百分之十他們就都來了。我那鞋店到現在都沒創收,何先生對我好,撒錢陪我玩兒。他才是慷慨呢,對他的下屬也是這般好。”
喬太太笑著轉向窗外望了望,又望向她,“何先生是對你好,生意上的事都說。老喬在做什麼,我是完全不知道的。他只吩咐我呀,‘你去拜訪拜訪這個太太’,‘你請那位姓布朗的拍賣師到家裡來’。錢也給得苛刻。人老珠黃啦。”
“哪裡有?我第一次見你,覺得你還不到四十呢。”
“大家第一次見你……你知道大家對你的印象是什麼?”
□□唄。
喬太太極其真誠道:“你總有一種氣質,吸著人都去看你呢。
回去把賞錢給小演員的錢報銷了,林傑倒沒多說什麼,只問:“那家館子合你口味嗎?喜歡的話,我們可以讓他們家外送過來。”
她的評價是不如自己半小時炒倆菜。
這個年過得很舒服,她基本上一直和程蕙琴待在一塊兒。去銅鑼灣逛花市時,買了幾把銀柳插在飄窗上的花瓶裡,是帶著蕭瑟意味的一團團小吉祥。
除夕夜爆竹紙滿地紅時,那幹瘦枝上的絨球也彤彤相映;平整的磚地上,月光像雪一樣涼白。
大年初三,除了傳統的舞獅子外,香港還有跑馬的習俗,摩根所在的馬術隊當然也有活動。她自然被程蕙琴拖去看錶演。
程蕙琴自然是舉著相機沖到第一排的。但霍眉大著肚子,讓經理給找了間包廂,披著毯子喝茶吃點心。
她的視角其實比程蕙琴的視角更加開闊,所以表演結束後,程蕙琴到處也找不到摩根在哪,她是看到了的——從跑馬場的西邊入口出去,一群學生就圍上來。
其中只有一個男孩,高高的很明顯,和摩根貼得最近,幾乎是耳鬢廝磨著說了什麼。摩根用肩膀抵了抵他的肩膀,他便立刻小跑開了。接著,那群女孩子簇擁著摩根朝程蕙琴所在的方向走,打掩護似的。
嘖嘖嘖,真年輕,大費周折地講一句話。
開年後,布店的老闆來了一趟,為女眷裁製新衣。何炳翀對她們真是沒得說,呈上來的仍有大量被稱為“軟黃金”的香雲紗,一匹就要十二兩白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