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壟斷 三月初，辛老師想把工作辭掉……
三月初, 辛老師想把工作辭掉。一來，霍眉已經掌握了三千多個漢字，已能滿足日常生活和閱讀需要；二來，她懷孕了。
霍眉包了個一百的紅包, 又親手做了兩雙虎頭鞋送上門去, 表示希望跟辛老師交個朋友, 將來可以帶著寶寶到何公館來玩, “我自己雖識了些字, 也不知道該讀些什麼。等你身體恢複好了，我還是盼著你來指點我一下讀哪些文章、怎麼寫作, 工資照舊, 再漲也可以。”
辛老師自然爽快答應，又覺得過意不去，送了她幾本書做回禮，分別是《契科夫短篇小說集》《靜靜的頓河》和《唐宋八大家散文》。霍眉開開心心地拿回家, 這一門課結了, 又讓林傑給自己找了個英文老師。
她能聽懂的廣東話越來越多，但除了罵人的幾句, 說總是說不好。畢竟都是中文, 說了這麼多年四川話，再改口音是很難了。幹脆就換一門語言，從頭學起，現在香港的年輕一代都會講英文呢！
“等會兒, ”她又把林傑喚回來，“還有一件事......我打算用五千塊。”
林傑微笑地看向她，“那我可得問問老爺。”
何炳翀又要去美國出差，匆匆一揮手就把本票簽了；老太太卻很不高興, 為兒子總不在家老實待著，也為霍眉太愛花錢。霍眉低眉順眼地哄著她，甚至還買了個送子觀音的小像，每天在家拜，表示自己從沒忘記嫁來何家的初心。於此同時，讓林傑從廣東進了一批皮鞋，男款、女款、冬款、夏款、春秋款應有盡有，然後在尖沙咀擺個毯子，半價出售。
尖沙咀是商業最繁華的地方，有三家名氣很大的鞋莊，因他們的鞋匠師傅而聞名。但既然是傳統的私人經營模式，沒有連鎖店，就這麼一條資金鏈，斷了就很難補救回來。霍眉以何家雄厚的資産作恃，打算把他們耗死。
然而她低估了老字號的底子，這五千虧光了，三家鞋店仍勉力支撐著。遂又進了五千的鞋子，三折賣。
第二批鞋子進貨的第三天，三家鞋店的老闆就聯合找上門了。傭人開啟門，三人撲通一跪，把程蕙琴都驚動了，連忙把人請到客廳。三人中最能言善辯的金老闆於是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淚，懇切道：“何二太太，我們知道你不缺錢，但我們是真心做生意的。你現在覺得好玩，等興奮勁兒過去了，也就不打這個主意了；我們一旦破産了，再把店建設起來是很難的。何苦禍害我們呢？”
霍眉說：“我也是真心做生意的。 ”
潘老闆怒道：“生意不是這樣做的呀！你若開家鞋店與我們公平競爭，屆時我們一定去給何二太太捧場；在大街上賤賣鞋子是怎麼個事？”
霍眉眯起眼睛：“犯了法律法規嗎？”
“反了公序良俗！”
金老闆連忙示意潘老闆噤聲，又是一副很懇切的樣子，“時風公司的口碑向來很好，二太太這麼做，會影響到何先生的生意。做生意的都是一個圈子，還是和氣生財。”
第三位一直沒講話的楊老闆已經須發皆白了，始終插不進話，很焦慮地不是搓手，就是掏出煙來抽。他一抽煙，霍眉也想抽，立刻就不耐煩了，“影響哪個何先生呀？我那個何先生在時風公司佔得份額不多，他的收音機一年都賣不出幾臺。若你們要因此抵制何二爺，權當我為我丈夫做一件好事了。”
“哎？這是什麼話？”金老闆震撼道，“何二爺——我們什麼時候說要抵、抵制何二爺？”
由此可見，大家都怕何炳堃，揹著他也不敢說壞話；當著何炳翀的太太，卻敢明晃晃地威脅“影響生意”，可見也都有雙明亮的眼睛。霍眉心中嘆息，一下都沒力氣吵架了，只叫寶鸞送客。
程蕙琴一直在旁邊默默聽著，跟不熟的人，她向來不願意說話。等人走了，才問她：“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你在街上賤賣鞋子？”
霍眉笑嘻嘻地一點頭。她輕輕皺起了眉，“你做什麼生意？胡鬧！居然還進了一萬的鞋子。”
“跟五萬三千兩百零一比起來，一萬算什麼呀？她花得，我就花不得？”
說這話時，霍眉仍帶笑，眼睛卻眯著，目光在其中凝聚成灼灼發亮的一點，好像隨時準備發起攻擊的狩獵者。嫁過來這麼久，她還從沒還過程蕙琴的嘴，此刻倒使得程蕙琴一怔，彷彿被刺痛了，“什麼她花得你花不得？我只是說，你拿這麼多錢去對付幾個本本分分做生意的老闆——”
“人家老夫妻本本分分想拍個瓶子，他們是真心喜歡；瓶子卻被根本就不珍惜的人拍走了，他們就不可憐？”
其實按理說現在何炳翀不在家，程蕙琴是主人，現在打她幾巴掌都是輕的。但她太瞭解程蕙琴是什麼人了。程蕙琴原本只想批評她的行為，對事不對人的，結果她老提摩根，明顯是對人不對事，再好的脾氣也惱了，“你給我回房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