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海生波
林婉兒的琵琶弦在蘇記糧行後院繃斷時,驚落了簷角積攢三日的牡丹花瓣。她俯身拾弦的剎那,石榴裙擺掃過青磚縫裡未化的雪鹽,沾著的赤箭麥粉簌簌而落,正巧灑在蘇景明新換的雲紋靴面上。
”蘇會長這靴子的繡工,倒比牡丹坊的姑娘還講究。”她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刮過靴面金線,暗紋裡嵌著的漕運司徽記微微發燙,”只是沾了赤箭麥,遇汗可要起疹子。”
蘇景明的黑犀皮手套捏住她腕骨,殘缺的小指在皮革下詭異地蠕動:”林姑娘的琴藝,在糧倉奏《十面埋伏》倒是應景。”他忽然扯斷一根琴絃,弦上金粉遇風飄散,凝成潼關軍械圖的輪廓。
沈清歡蹲在隔壁酒肆的閣樓,透過氣窗看見林婉兒將斷弦纏上蘇景明手腕。那截琴絃浸過崖蜜,遇體溫漸漸軟化,正將暗藏的密信字跡顯現在他面板上。她數到第七個心跳,糧倉深處果然傳來賬冊翻動的沙沙聲。
”奴家新譜了支《折柳曲》,蘇會長可願品鑒?”林婉兒突然掀開食盒,八寶鴨的香氣裹著醋香漫過庫房。蘇景明的算盤珠在聞到醋味時驟停——那是用沈記冰窖特製的陳醋,混著硝石能蝕穿賬本夾層。
子時更鼓混著貓叫傳來。林婉兒假意絆倒,染著蔻丹的指尖劃過蘇景明襟口,勾出半張潼關糧草調令。她仰頭飲盡合巹酒時,袖中暗藏的解毒藥丸正融進酒液:”這三十年女兒紅,倒比運河水的滋味醇厚...”
五更梆子驚飛夜梟時,沈清歡在酒壇底發現黏著的密信。林婉兒用醋漬在信上畫了只歪斜的鴛鴦,翼尖指向糧倉第七個麻袋。當晨曦染紅運河,那袋”黴米”已被換成浸透赤箭麥粉的引火棉,袋角針腳繡著的牡丹紋與紅綃姑娘的帕子如出一轍。
糧行二樓傳來瓷器碎裂聲。蘇景明用斷指蘸著合巹酒寫密信,窗紙上映出林婉兒遺落的金絲弦,正詭異地扭成個”酸”字。暗處的沈清歡將解毒藥粉混入明日要送的醋壇,壇底暗刻的北鬥紋,恰是謝雲舟心口箭疤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