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廚作證
沈清歡蜷在詔獄角落，指尖在黴斑斑駁的牆面上勾畫著《齊民要術》的醃漬法。月光穿透鐵窗，照見昨日送來的窩頭裡嵌著的三粒黃豆——這是謝雲舟與庖廚約定的暗號，每粒豆子上的針孔對應著《天聖食鑒》的頁碼。
”姑娘要的鹽漬梅子。”獄卒粗聲粗氣地扔進陶罐，罐底黏著的油紙被鹽水泡得發脹。沈清歡就著月光展開，七十二個廚印如星子般羅列，每個印紋都暗藏食材暗語：李一刀的雕花蘿蔔、張嬸的千層油餅...連相國寺香積廚的素齋印都赫然在列。
寅時的梆子剛響過三聲，朱雀橋頭已飄滿各色吃食的香氣。李一刀的斬骨刀劈在案板上，驚飛了偷食的麻雀：”諸位同行請看，這羔羊第三根肋排的紋路——”刀刃挑開的肉紋間，赤鐵礦砂混著未化的半夏碎，”正是潼關守軍灶上的標配！”
張嬸突然掀開蒸籠，千層油餅的夾層裡粘著軍械司密函：”上月送糧的騾隊，蹄鐵印子跟這餅褶一模一樣！”她染著油腥的手指刮開函件火漆，牡丹花粉簌簌而落，驚得旁觀的綢緞商連退三步。
公堂鳴鼓時，沈清歡的鐐銬已被換成麻繩——這是謝雲舟特意打點的”廚娘縛”。她跪在青石板上，看著七十二庖廚魚貫而入，每人捧著的食盒裡都騰著熱氣。
”稟大人，這是三皇子府藥膳房的採購單。”醉仙樓主廚掀開佛跳牆壇，撈出張浸油的票據，”半夏用量超常十倍，偏與羔羊肉同購。”壇底沉澱的赤箭麥粉遇水凝成潼關地形圖，與沈清歡袖中鹽引的紋路嚴絲合縫。
蘇景明的黑犀皮手套突然拍向湯壇，卻被林婉兒的琵琶弦纏住手腕。斷弦崩開的剎那，藏在琴軫裡的黃豆暴雨般傾瀉，每粒豆子上的針孔在青磚上投出《食鑒》條文：”半夏忌與羊羔肉同食，違者七竅流血——天聖六年禦膳房制。”
”好個指鹿為馬！”謝雲舟的摺扇挑開知府衣襟，露出內襯的三皇子府暗紋，”大人這官袍燻的龍涎香，倒與潼關密道裡的毒霧同源。”他忽然咳嗽，袖中落下的玉牒殘片正卡在青磚縫裡，蟠龍紋的缺角與沈清歡的銀簪嚴絲合縫。
五更梆子驚破僵局時，七十二道菜餚已擺滿公堂。李一刀的雕花蘿蔔裂成蓮瓣，露出芯裡凍著的潼關佈防圖；張嬸的油餅層層剝開，夾著的密信記載著軍械運輸日程；連香積廚的素鵝都在鹵汁裡浮出三皇子私印。
”民女懇請陛下聖裁！”沈清歡突然割破指尖，血珠墜入解毒湯藥。沸騰的湯面凝成先帝筆跡的《禁膳令》，正是二十年前徐禦廚案的關鍵證物。滿堂燭火無風自動，映得七十二庖廚的影子如判官筆林立。
晨光穿透漏窗時，八百裡加急的蹄聲踏碎汴京晨霧。謝雲舟的馬車載著聯名狀駛向皇城，車轍裡灑落的黃豆在朝陽下泛著金芒。沈清歡撫摸著重新掛上的”誠信”牌匾，忽然在匾後夾層摸到張禦膳房金帖——硃砂寫就的”禦前鬥菜”四字，筆鋒如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