餿水風雲
沈清歡的銀勺攪動餿水時,腐臭味裡炸開絲奇異的甜香。晨霧籠罩著汴京城的餿水巷,二十口陶甕在牆根排成北鬥狀,甕口凝結的油脂正泛著詭異的七彩光暈——這是她按殘譜所載,用皂角混硝石提煉甘油的土法。
”東家真要收這些腌臢物?”阿福捏著鼻子將木桶傾入甕中,桶底黏著的魚鱗刮出刺耳聲響,”西市三條街的餿水車,今晨都被蘇記的人截了。”
林婉兒的琵琶弦在腐臭中迸出清音:”妹妹且看這個。”她紅綢一抖,裹著的餿水桶底赫然黏著半片金箔——正是三皇子府特供酒器的殘片。沈清歡的銀簪挑開金箔,背面陰刻的”潼”字缺了水旁,與軍糧賬冊的筆跡如出一轍。
謝雲舟的馬車碾過滿地油汙,車簾縫隙丟擲的藥瓶正中甕口。他掀簾時劇烈咳嗽,帕子上的黑血滴入餿水竟泛起藍焰:”蘇景明往餿水裡摻了磷粉,遇甘油即爆。”扇骨突然彈開,露出夾層的運河圖,七個紅圈標註著三皇子的私倉。
午時三刻,沈清歡立在餿水巷深處。她將皂角水潑向磚牆,腐蝕的青磚露出暗刻的溝渠圖——正是徐禦廚當年設計的全城排水秘道。阿蘅的漁網突然撒向暗渠入口,撈起的不是淤泥而是整袋赤鐵礦砂。
”今晨有三十車&09;運進糧行後院。”趙嬤嬤的裹腳布纏著帶血槽的箭鏃,”老婆子親眼見他們往桶裡倒鐵砂,那動靜比磨刀還響。”
沈清歡的竹竿捅開暗渠柵欄,鏽蝕的鐵條間卡著個錫盒。浸滿餿水的賬本在日光下攤開,黴變的”軍械”二字被蟲蛀成”車戒”,頁尾卻黏著牡丹坊的胭脂印:”原來蘇景明借收餿水偷運軍械,走的是徐禦廚的暗道。”
暮色中,二十輛板車滿載餿水駛向運河。沈清歡特意選了蘇記糧船停泊的碼頭卸貨,腐臭驚得船工紛紛掩鼻。她掀開甕蓋,甘油混著磷粉的氣味隨風擴散:”勞煩各位轉告蘇會長,他摻的磷粉遇水則毒,這船貨怕是載不得。”
突然有糧船燃起大火,火舌順著甘油水跡竄向貨艙。謝雲舟的摺扇挑開燃燒的麻袋,露出未鍛打的生鐵錠:”沈掌櫃這把火,倒是替朝廷驗了貨。”他忽然咳嗽,袖中落下的密信飄入火堆,燒焦處顯出潼關守將的印鑒。
五更梆子響過,沈清歡在甕底發現半枚虎符。林婉兒的斷弦纏住符上紅纓:”這物件與徐禦廚沉船那夜的虎符正好成對。”符身裂痕間塞著張糖漬的佛經殘頁,硃砂批註的”跳牆”二字正緩緩滲出血色。
糧行二樓傳來瓷器碎裂聲。蘇景明用斷指蘸著甘油在窗欞寫”佛”字,殘缺的筆畫像極了火中扭曲的僧袍。暗處的獨眼李吹響骨哨,三十船”潲水”正趁著夜色駛向相國寺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