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憶
步奐被衛翎帶離後院時,等著要血的百姓的哀鳴仍然在隔空幽響。因這幾天過度採血,步奐的頭仍然半暈著,被衛翎輕拉著時眼前一片斑駁的黑影。只覺得牽著她的手掌溫熱,將身體過度失血的僵涼撫平些許。
秋臨立在原地,手中一柄刀仍然架在那大漢的頸邊,他身子一動不動,眼睛卻黏在步奐身上。
但是他看的那人卻沒有回過頭來,反倒是衛翎敏銳地轉過頭來,警告似的看他一眼。
接不住衛翎的目光,秋臨垂下眼睫。
“怎麼了?”步奐抬起頭來,順著衛翎的眼神正要看向秋臨的方向,衛翎小聲說“沒什麼”,一隻手輕輕托住步奐的後腦勺,將她的臉轉回去。
步奐側了側眼,但目光到中途收了回去,片刻低下頭,跟著衛翎進了裡屋。
似是有倒春寒。天色也漸趨向於暗藍,遠遠近近的一切被籠進一片闇昧之中,步奐坐下來時,手背擦過垂下的衣袂,一點寒涼掠過。
“唰”地一下擦亮一支殘燭,衛翎合上紗窗,將點亮的殘燭放到步奐倚著的桌邊。
她瞥了眼,那窗未被關緊,絲絲寒氣仍然從窗縫中滲出來。衛翎小心地用手帕包住步奐的手。再抬眼時,才發現步奐面沉如水。
她的臉色本就因為長時間的祭血而蒼白如紙,此時兩撇細眉如壓枝沉沉,眼瞳深深的冰潭一般,衛翎幫她包紮的動作頓了頓,問她在想什麼。
“你們有些把我當傻子了。”步奐聲音冷冷,似帶著三分慍怒。
衛翎沒有吭聲。
“我知道衛清晏想要利用我的血做什麼。”步奐道,“只是尚且不確定。”
“不要瞎想。”
步奐沒有接他的話,只是垂下眼,看著他一點點將自己的傷口包紮仔細,等他包好了,步奐縮了縮手,伸縮了下手指,將受傷的手疊在底下。
她側頭,伸手欲拿茶杯,衛翎忙按住她:“我去叫下人燒一壺新的來。”
“不必,冷的喝一口就是了。”步奐推開他的手,將茶壺底的一點冷茶倒空了,茶屑沉在茶杯的底下,步奐輕抿一口,粗糙的茶屑質感掠過喉頭。
“只希望你們不要忘記。”步奐放下茶杯,無視衛翎灼熱的眼神,“我是人,有自己的仇要報,沒時間在這裡當活菩薩。”
“步奐。”見步奐就要起身,衛翎情急之下開口,“你是步奐對不對,不是仇念。”
“你為何這麼說?”
“先前我就懷疑過,為何阿姊明明知曉你姓名,卻不喚你仇念,每次提及你時,總是語焉不詳。直到知曉你曾是藥奴,又聽了你方才的話,我才……”衛翎急道,見到步奐的眼神,聲音又緩下來,“你還記得我麼?”
步奐沒有答話,一雙清亮的眼睛一轉,直視著他。
實際她心亂如麻,受傷的那隻手在衛翎看不見的地方無規律地一點一點。
什麼叫“還記得我麼?”
步奐壓下心中的亂緒,隔著一扇門,遠處亂糟糟的人聲傳來,夾雜著衛清晏的吼聲。步奐走到窗邊,正要開啟門,手卻又被衛翎按住。
“你現在出去,必然讓他們又亂了。”
“就是讓他們亂了好,我要讓他們看清楚,我不是什麼血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