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便就在這邊。”步奐又向梅妃的方向磕了一個頭,“若娘娘怕疼,我可以在下一個雨天,準備了麻沸散再為娘娘剖腹。但是這浪銀每過一天,便會長大一分,根治的難度便大一分,娘娘還請考慮清楚了。”
梅妃的一雙眼睛望過來,這雙眼睛已因盈滿淚水而血紅,但是眼神依然悽厲而錚錚,盡管已經痛到極致,她仍咬咬牙,笑道:“古有關羽面不改色刮骨療毒,我這不過就剖個腹,怕什麼,盡管來罷,我就算是今日便疼死在這裡,也絕不願意讓楊慈音那賤人繼續拿捏我!”
步奐略帶敬意地一拱手:“那屬下便開始了。”
她讓彩香準備燭火和一盆烈酒,將刀具盡數消了毒,才慢慢剖開梅妃的小腹,撥開層層血肉,縱是見遍了奇疾怪病,步奐也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嚇住。
浪銀蠱能長這麼大,終於有了解釋。
之間梅妃的小腹中竟有一個未成型的胎兒,而那胎兒的半邊身子已被啃咬殆盡!
步奐閉了閉眼,決定先不管這胎兒,只是深吸一口氣,隨即徒手伸進梅妃的腹中,捉住浪銀蠱的尾巴,確定其沒有勾咬住梅妃的血肉,一把將其拽了出來!
梅妃從未有過的悽厲的尖叫此時也響徹宮內外,將下人們嚇得紛紛跪倒在地。
彩香眼疾手快,將那一盆水端了過來,步奐隨即便將浪銀蠱一把按至滾燙的水中。此時浪銀蠱瘋狂地擺起尾來,滾燙的水也將步奐的手幾乎燙得通紅。
但步奐已經管不得這些,只是拼命地將浪銀蠱摁在水裡,任由其怎樣掙紮,都絕不鬆手。步奐感覺自己的指甲都被折斷了兩三根,尖銳的痛楚從指尖傳來,但是她堅決不鬆手。
終於,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室內歸於寂靜,浪銀蠱漸漸在水中不動了。
步奐的臉上、手上、身上,全是梅妃的血水,她又將手消了毒,才轉頭,欲細細地用針線將梅妃的小腹縫起來。
但她轉頭便看見梅妃腹中殘存的胎兒。
步奐嘆了口氣,示意彩香再拿一個盆過來,才將梅妃腹中胎兒殘存的骨肉取出,放在了盆裡。
這時才過去短短一炷香的時間。
梅妃的喘息聲和窗外的雨一併停了,她無力地看著步奐,眼中和額上的汗將被褥盡數浸濕了。她一隻手無力地攀住步奐的小臂:“讓我看看那東西。”
步奐低頭:“會給娘娘看的,但娘娘需好好地睡一覺,有精神了再看。”她一邊這麼說,一邊將梅妃的傷處縫好了。梅妃剛才經歷了一趟生死,此時這點小刺痛對她來說便也不算什麼。
她將傷處縫完了,又讓彩香一起幫著將梅妃的血跡擦淨了。步奐料想經歷了剛才那一趟,梅妃應當精疲力竭,但一轉頭,梅妃的眼神依然炯炯。
“你面色不自然,你在瞞著我什麼。”梅妃轉過頭,盯著端著胎兒的、正發抖的彩香,“你們都在瞞著我什麼。”
步奐轉身欲讓彩香下去,卻被梅妃叫住:“你先前說過,浪銀蠱怕水,故而讓彩香準備了那一盆水。現在浪銀蠱我看見了,應當就在那血水裡邊,我看見你將它按死了。
“但是彩香,你手裡端著的是什麼?”
那盆裡的胎兒被浪銀蠱啃咬去了半副身子,模樣甚是可怖。步奐自知瞞不過去,梅妃心性又烈,不知道真相怕是不會善罷甘休,於是她轉頭走到梅妃面前,沉著道:
“娘娘,你不會想知道。”
“我就要知道。無論那是什麼。”梅妃淚眼婆娑,“我看見你從我小腹中將它取出,那是不是,是不是……”
“是的,娘娘。”步奐低頭握住了梅妃的手,“你怎會不知道自己有孕呢?”
一顆,兩顆,隨即四五滴淚珠亂落,灼在步奐的手上,梅妃啞了聲,長大著嘴無聲地哀哀抽搐了幾下,隨即才啞聲哭了出來:“天殺的楊慈音……我要殺了她……我要,我要殺了她……殺了她……”
彩香忙放下那盆,含淚湊到了梅妃跟前:“娘娘,如今蠱蟲已除,不宜大喜大悲啊娘娘,娘娘!”
見梅妃就要站起身來,步奐輕嘆了一口氣,在她頸後砍了一記手刀,隨後和彩香一起將梅妃的身子清理了,再將她輕輕放至榻上。
“其實兩月前,娘娘疑心過自己有孕。”彩香紅著眼道,“當時請遍了宮裡的禦醫,有些推辭不來,來了的,都說娘娘這是假孕,不是真的有身孕。”
彩香隨即也流下淚來:“娘娘曾想叫長生閣的人進宮來診斷,但皇後娘娘不讓。反倒給娘娘送了好些解藥來。現在看來,真是毒狠了。”
步奐沉默地收拾著醫具,說不觸動是不可能的,但此時距離步奐出定坤宮已過了兩炷香的時間,說不準定坤宮的人定然會找她。
“等你們家娘娘醒了,記得告訴她。”步奐拍了拍彩香的背,“我可以助她複仇,但是前提是,她也要助我。”
步奐擦淨了手上的血水,轉頭消失在彌漫潮濕空氣的層疊宮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