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塵將話題轉移了,但是這一聲下去,竟無人應答。一方面,眾人都還沉浸在剛才的恐懼中難以自拔,一方面老練的宮女,大多知道主子的近侍才是得寵的。像染指甲這一類活,染過了之後,大多便是派到外院去做灑掃的活——至少在其他嬪妃處便是如此。
一片靜默之中,步奐卻忽然想起在衛翎宮中見過楊慈音的那一面,她手上十枚鮮亮的、血紅色的指甲,像是每日都護養得極為得當,不像是偶爾才養一次。
這說明楊慈音對她的指甲是極為在意的。
先前步奐還在靈安軒時,便幫不少前來就診的青樓女子開過美容秘方。外頭那些賣胭脂香粉的店雖然將各色養護面板的房子吹得天花亂墜,但是從醫者的角度看,實際生效的不過就那麼幾味藥材。
因而對於步奐來說,美容、乃至於養指甲,都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
她下意識舉起了手,在隊伍另一端的一位宮女卻與她一同舉起了手。二人有些訝異地互相看了一眼,隨後笑笑。——將來都是在同一屋簷下工作,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爭得不快。
所幸柳輕塵也並未在意這些,只是點點頭:“你們二位,跟著寒雀走,剩下的人跟我來。”
那舉手的宮女有些怔愣地看著寒雀,顯然有些怯意,步奐則大方地走出隊伍,一邊用手臂推了推那名宮女,輕道:“走吧。”
她天生嗓音森冷,但是此刻溫柔地說出來,卻反而有種努力的安撫意味。那宮女頓了頓,身體忽然放鬆了,她給步奐遞過一個感激的眼神,跟著步奐走到了寒雀眼前。
寒雀上下打量她們一下:“皇後娘娘每三日便要複染一次指甲。染蔻丹的宮女會常常陪在娘娘身側。至於大致如何染……先前負責染指甲的宮女會教你們。”
聽到這話,方才不願舉手的宮女們才意識到皇後多看中她的指甲,而這又是怎樣一份肥差。步奐剎那間便覺察到數道豔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另一名宮女有些小得意地望回去,步奐則沒有回頭,只是看著寒雀的眼睛,點點頭。
寒雀頓住了,看著步奐眯起眼:“我之前在哪裡見過你?”
步奐想起在衛翎宮中與寒雀對視的那一眼,森冷的寒意頓時從指尖湧上,她竭力剋制住心頭的懼意:“想是先前在宮中跑動得多,所以……”
“好了。我沒興趣。”寒雀利落地打斷她,“跟我走。”
她們三人穿過椅凳桌幾,直來到一扇屏風前。屏風後就是楊慈音的寢房,步奐留意到那屏風上繪著的圖案頗為古怪。
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羽翼豐滿、姿態傲然,眼前卻是一座望不見底的深山。
步奐腦中浮現在衛翎宮中見的皇後那一面,心中正打鼓,寒雀卻霎地飛竄了出去,後知後覺地,步奐才聽見婦人作嘔的聲響,從屏風後傳來。
她忙跟著寒雀的腳步繞過屏風,楊慈音的面容乍然現於眼前。
這女人的確是極美的,人如其名,她長著一張似悲似喜的觀音面,眉眼都如濃墨繪就一般,淩厲而悽絕,此時她已對地上的痰盂吐得天昏地暗,原本緊扣的衣衫松脫了,露出一灘瑩白的蝴蝶骨,仿若鳳凰被割去翅膀後留下的傷疤。
而她的五枚血紅的指甲,此刻正遮在嘴前,令她只露出一雙含淚的通紅的眼睛。
聽見腳步聲,那雙眼睛乍然盯住步奐。
步奐腳步一頓,彷彿魂魄被這一眼刺破。
寒雀手足無措地拍著楊慈音的背,面上浮現焦急的神色,一邊用眼神示意步奐二人過去幫忙。另一名宮女被這場面怔在原地,她顯然入宮還不久,竟不知道楊慈音已有孕。
電光火石之間,步奐上前一步:“奴婢略懂醫術,若是娘娘信得過奴婢,奴婢可為娘娘點xue,緩解不適。”
寒雀狐疑地看著她,楊慈音抬起頭來,一滴淚正難抑地順著臉頰流下,更顯得驚心動魄。
“愣著幹嘛,還不快來?”她啞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