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奐踟躕著,遲遲不知道如何答複,她確是想要查清楚母親被害的真相無疑,可是真到了這一刻,她又有些退縮起來。可恥地,退縮起來。
她想起被皇後趕出宮去的歌女的慘狀,想起衛翎倒在地上,眼中翻湧的極痛苦的神色,若是複仇無果呢?她的屍骨將永遠留在皇宮中了。
但這念頭只持續了一瞬,因為下一瞬,衛清晏便從腰間解下一物,而步奐幾乎在看到那物的同時,便跪了下來。
那是一塊羊脂玉,上面刻了一隻斷翅的殘凰。
剎那間回春堂四處的火光似在眼前搖曳,奶孃的囑咐、回春堂眾人沖天的哀嚎、眾人的議論仿若複現眼前。
“……是殿下救了我。”
步奐的眼前被淚水氤氳,她活生生將一股懼意壓下去:“殿下為什麼要救我?”
衛清晏看著她,沒有說話,那羊脂玉被火光染成一片觸目驚心的赤紅,鳳凰彷彿下一秒便要沖天而起。將萬裡之內的一切人跡都燒個幹幹淨淨。
“我從不救我覺得不值當的人。”
出乎步奐意料的,衛清晏並沒有責怪她分毫,只是輕輕拉起她的手,將她那雙手輕輕展開,然後將那塊羊脂玉放在了步奐的手心中。
那玉竟是熱的。
許是被衛清晏捂了許久,那羊脂玉竟然彌著一股灼燙的熱意。步奐被那熱意燒得羞慚,她聽到身體裡有什麼碎裂了。
那是稚嫩的步奐的影子。
在步奐進宮之前,她給衛清晏寫了一張藥單,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治療狂症所需要的所有藥方。
隨即步奐獨身進宮。
楊慈音懨懨地看著一園春色,心思卻是難見的煩戾。她焦躁地欲將一手的指甲折斷,思索片刻,終是沒有下得去手。
“叫染蔻丹的宮女來。”
“娘娘,您昨日剛剛染過……”
“我總覺得還不夠紅。”
那宮女聽言便閉了嘴,啥時間,禦花園裡只剩下楊慈音與寒雀兩人。躁亂的春風混著各色花腥從禦花園各角湧上,直叫楊慈音煩悶得難受。
一園上好的春光,卻讓楊慈音覺得,她要老了。
“她清醒了麼?”
寒雀頓時知道,楊慈音是在說那名宮人。對於她寒雀知道的也不算多,只知道楊慈音要做的藥,那宮人全能做出來,沒有一次失手。
只是那宮人時而清醒時而混沌,有時會說一些令人難解的話,而她只有在清醒的時候,才能做出藥來。
“回娘娘,她剛睡下不久,還迷糊著呢。”
楊慈音煩躁地咬起指甲,片刻之後又將手抽離:“你說,她會不會死?”
“娘娘是說……?”
“她有一天會離我而去的,就像這滿屋子春光與年華一樣。”
“娘娘在想些什麼呢。”寒雀嘴上嗔道,一邊卻快速給一旁的宮女使了個眼色,讓她屏退兩邊。
趕來染蔻丹的宮女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響起來,一聲清脆的聲響卻先於宮女的問候聲響起,寒雀悚然一看,才發現楊慈音護養得極好的指甲竟斷了一根,而與此同時,楊慈音雪一般的肌膚上,霎然出現了一道紅痕。
楊慈音怔怔地看著那道紅痕,頃刻間,卻笑起來。
“禦花園的春色正好,可不要浪費了。”楊慈音似乎陷入了癔症中,一轉頭,一雙眼睛空空洞洞,彷彿透過寒雀在看另一個人,“土和人一樣,單吃素養不肥,去弄些血肉澆灌澆灌。”
她話音剛落,頓時慟哭聲、求饒聲在房內響不斷,寒雀剛想掌嘴,楊慈音手一揮,那幾團錦繡裹身的肉便被拖了出去。
寒雀親拿著匕首跟下去,挑斷了新鮮的筋脈半埋進土。
不一會兒,花園裡盡是血色。
步奐便是在這樣一個下午來到定坤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