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信
楊慈音一走,步奐便忙從暗格中出來,將被擲走的香囊匆匆拾回,置於衛翎的鼻尖。
衛翎躺在步奐的臂彎中,目光已經有一些渙散,步奐忙點住他的幾個xue位,衛翎才深吸一口氣,勉強緩了過來。
他渙散的目光漸漸凝聚起來,步奐利落地將香囊在衛翎腰間繫了一個死結,隨即慢慢扶他起來。那小太監似是聽了皇後什麼吩咐,急急忙忙地跑起來,卻看見衛翎已經脫離險境,霎時鬆了一口氣。
步奐給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後者忙湊過來,幫著步奐將衛翎扶到榻上。還沒等衛翎掙紮著想說什麼,步奐的手便已經搭了上來。她的兩指冰涼無比,指腹的肉卻是軟的,指甲被修剪到最短,卻不顯得粗糙,只顯出幾分幹淨利落。
此刻她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專注,凝神留意著衛翎的脈搏,片刻之後,臉上籠罩上一層疑色。她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嘴,又深吸一口氣,將衛翎扶好了,再度診起來,依然無果。
衛翎原本被從地上扶起來時還抱存著一絲希望,現在看見步奐這種神色,已經將步奐心中所想猜了大半,他唇角扯起一絲苦笑,伸手便將手腕從步奐指間抽脫:“沒用的。從小多少太醫為我診過,沒有人能得出什麼結論。”
“你的脈分明和普通人無差,為何會這般?”
“不知。”衛翎垂下頭,有些淩亂的烏發跟著垂落幾分,“他們說我這是從孃胎中帶出來的病。這病早已和我這個人長成一體了,因而是診不出來的。”
二人沉默不過片刻,步奐站起來,煩亂地翻了幾下醫箱,賭氣道:“你知道麼?我不信這世上有我治不了的病。從前是,現在也是。”
衛翎聞言抬起頭來,眼中似笑非笑,又似乎帶著些許命定的悲涼。
“無論使些什麼法子,我都會努力將你的病治好。”步奐認真地看著他,一邊將醫箱中被皇後翻亂的部分一一收納整齊,“方才你曾說受制於人,便是因為這病受制於皇後麼?你一直以來幫皇後做事?”
衛翎苦澀地點點頭:“有時也幫阿姊做事,比如……”
“那麼你知不知道皇後身邊那個婢女的身份?”步奐一邊比劃著,一邊道,“那個高高瘦瘦,會武藝,手指節粗大的那位。”
“皇後身邊的婢女,沒有一個不會武藝的。”衛翎道,“至於寒雀,我只知她是唯一一位沒有歌女背景的。其餘的便不知道了。”
“歌女背景?”步奐悚然,腦中閃過素雪及其姊妹們的身影。那些神智不清的女子們大多有入宮做歌女的經歷。況且素雪咬定了是在皇後宮中做的歌女。
實際上,能做出以藥要挾皇子的事,給出宮的歌女灌迷魂湯也並非她楊慈音做不出的事。
但步奐疑惑的是,素雪和柳輕塵、寒雀之流也並無什麼不同,為何素雪之輩偏偏受刺激有了心疾?為什麼偏偏是她們被趕出宮?換而言之,素雪之流到底觸犯了宮中的那些禁規,以致於要被灌這樣一碗令人瘋癲的甜湯?
“皇後喜歌舞,尤其是劍舞,因此每年都要定時舉辦歌宴篩選歌女入宮。若是有閤眼緣的,便留在身邊做侍女。譬如方才那位待到一半被趕出去的柳輕塵,似乎便是蘅蕪館的歌女。你隨耿將軍初來紫安城時,恰好趕上她進宮。”衛翎此時的心神已略定,端起桌上已經冷卻的茶,皺著眉頭抿了一口。
你為何會知道我何時進的紫安城?步奐如此想著,卻沒有問出口,只是抬手摸了摸茶盞,將衛翎茶碗裡的茶利落地倒掉,重新沏了一碗茶給他,“那麼,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皇後讓你去查清楚衛清晏的行蹤,你便去查麼?”
步奐沒有覺察到,自己的聲音不知不覺已經帶上了些許憤懣的情緒。以致於衛翎不溫不火地看了她一眼,微哂道:“你好像很關心我阿姊。”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上步奐心頭,她咕噥道:“我也不知道……自見你們第一面起,我便有種熟悉感。我以為你們天然值得信任。而前不久你阿姊允我一同去徹查殷府投毒案,讓我的這種感覺又強了一分。”
步奐小心翼翼地看向衛翎,發現對方也看著她,她於是大膽地直視衛翎,湊近幾分:“你說,我們不會真的見過罷?但我很小時便被關起來學醫了,料想也不會認識什麼同齡的朋友……”
衛翎笑笑,沒有答言,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步奐的臉,片刻間又搖搖頭,轉身端起步奐方才幫他沏好的茶喝了一口。這茶是溫熱的,帶著步奐指尖的一絲苦香,入口有回甘,剛好解了方才驚心動魄一場苦澀。
“仇念,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幾日後,步奐便站在了衛清晏宮前,華燭見她獨自前來,忙迎上來:“姑娘怎麼來了?”
步奐心動面不動:“王女前陣子在南陵負傷,特命我前來療傷。”
華燭一愣,一雙眼睛微微睜大些許,但頃刻間她迅速掃了一眼兩邊門衛,立刻應道:“確、確實。哎呀,我給忘了。王女已經在裡頭恭候多時了,姑娘請。”
步奐舒了一口氣,欣慰地邁步進宮。華燭到底是衛清晏的近衛,聰明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