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張
陽春三月正是好時節,紫安城的大街上,處處可見柳絮紛飛、鶯啼燕舞,淺草輕沒馬蹄,一片盎然生趣。
主街上,一塊嶄新的燙金匾牌正冉冉升起,匾牌上的“靈安軒”三個字甚為矚目。另一邊,大大小小的馬車馱運著各色藥材在一旁等候。馬車上的門簾都是江南時興的款式,為了開這個醫館,楊靈音瞞著主母和自己母家聯絡了,甚為順利地拿到了一筆款項。
經了幾個月的風霜,步奐的鼻尖再度湧動起熟悉的藥材香氣。雖然這藥材不比回春堂的齊全,可到底也是年少時候和她相伴的熟悉氣味。
此刻她穿著薄薄一層春衫,腰桿卻挺得筆直,步奐站在大門中央,仰著頭看著高大的藥堂,恰如遊子仰望一座高山。她不禁想,當初步隱站在紫安城的主街時,是否也有這樣的心情——澎湃中帶著顆顆點點的沉鬱,好像下一秒就可以闖出什麼名堂來,又害怕下一秒會跌跤。
但總之,步奐毫不猶豫地邁進了靈安軒的門檻。
……然後她才發現,無論之前和楊靈音怎樣在茶室裡好高騖遠,等到了實際做生意時,一切都是場虛談。
第一日過去,除了少數幾個來看熱鬧的群眾外,基本沒有人來光顧毫無名氣的靈安軒。——縱使仁濟堂和長生閣的方子已經開到高價,手上有些餘錢的人依然願意往那兩家跑,而不願意將自己的身體和性命交到步奐手裡。
而與此同時,因為慘淡的人氣,預想之中對楊靈音的攻擊也沒有到來。——門面和匾牌上的金字確實題得光鮮,但是既然連客人都沒有,也就自然沒有人在意靈安軒背後的老闆是誰。
閉店時,步奐和楊靈音相視一笑,彼此都從眼中看到了尷尬的神色。
經過幾個月的調養,殷守和耿良的身體倒都好了不少。身體完全康複之後,他們也各自給步奐送來賞金。除此之外,耿良還額外給步奐付一筆工資,其數目當然比不上沙燕那樣的心腹,但是也與耿府中的貼身婢女相當,且步奐不用做任何事,這已經是相當優待步奐的結果了。
實際上耿霽月已經遠赴西荒打仗,耿良完全可以找個由頭將她丟出府去。但是他仍然願意做這一切,可見其宅心仁厚。
也是憑著耿良的這一片胸懷,靈安軒生意冷清的時候,步奐才得以在紫安城中勉強站穩腳跟、維持生計。
素雪的身子也好了許多,只是或許因為大哭大笑傷了身子的緣故,她安安柔柔的,並不多話,也絲毫沒有提及之前進宮的事,只是站在一邊和秋舫一道幫忙。
轉眼已經到了開張的第七天。在這七天裡,楊靈音想了各種法子試圖拯救靈安軒的生意。她先試圖模仿江南那邊的經營手法,在街上張貼些告示,但是都城到底不比江南。江南商業發達且百姓多以此為生,當地縣丞也就對這些精英手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紫安城在天子腳下,告示沒貼出去多久,巡邏衛兵便紛紛將其撕了去,並上門對楊靈音提出警告。
楊靈音不甘心,又試圖刊印些傳單在街上派發,不僅沒拉來一個客人,倒是被罵了十幾聲晦氣。楊靈音垂頭喪氣地回到靈安軒,終於累癱倒在椅子上。步奐忙給她遞來一碗消氣解渴的茶來,楊靈音一口氣喝了半碗,眼睛突然一亮:
“倒不如,等天氣再熱些,你調些清熱解毒的涼茶,讓婢女們拿去街上賣罷。”見步奐欲張口,楊靈音兩指並攏,置於她唇前,“賣藥不成,或還可以做些藥膳放出去賣。這樣豈不是用一間鋪子的錢,做三份生意?”
步奐失笑:“若是姑娘這樣想,當初為何還要開這家醫堂,為何還要從江南運這麼些東西來?再者,論涼茶,我們不如街上小販賣得勤,論藥膳,我們又不及碧雲樓賣得好,到頭來,還反而在眾人眼裡像丟了本心,醫館不像醫館,飯堂不像飯堂。”
“你說得對。”楊靈音複又癱倒下來,“可是到哪去找那麼些病人。難不成,真要去那叫花子麇集的地方嗎?”
素雪聽了倒是迎過來:“我小時候便是在那邊長大的,那裡的人不壞。姑娘要是需要,我隨時可以去。”
楊靈音略感動地站起來,拍了拍她的肩:“好雪兒,但你還是快快休息罷,這是下下策。”
她正要躺回躺椅上,就在此時,一道細細柔柔的聲音在門邊響起:“這裡……可以治些什麼病?”
楊靈音一聽,這聲音既不是自家婢女,也不像是步奐的,睜大眼睛立時坐了起來:“可是來客了?”
步奐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