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音
似是察覺到了步奐的異樣,楊靈音微微一笑,爽快道:“楊慈音是我姊姊。”
若換了旁的人聽到這句話,定已經露出喜色來,但是步奐見識過耿霽月從宮中回來時對楊慈音的怨氣,縱然她不知道前因後果,對這名字也忌憚三分。
楊靈音見她不僅無動於衷,手還往袖子裡縮了縮,笑吟吟補完後半句:“不過你不用憂心這些。楊慈音的母親是楊家正房,而我娘不過是個小妾。自小我也與這位姊姊沒打過什麼照面,大可不必因她而對我有所忌憚。”
步奐只輕輕“嗯”了一聲,縱使楊靈音這樣說了,她也無法完全放下心來,於是幹脆將話題轉移了去:“那位得了怪病的婢女,可否帶過來讓我看看?”
楊靈音一轉頭,秋舫便立刻會意,轉身從屏風後邊帶過來一位同樣裝束的女子。不同的是,這位女子臉上滿是淚痕,身上衣物亂糟糟的,像是有人強行套上去的一般。她身上沒有一件釵環首飾,甚至沒有發簪,頭發就這樣披散下來。
她的神智已經有些不太清楚,只直愣愣地看著步奐,說不出一個字來。但仔細看她的臉,會發現她的骨頭和皮肉都精緻無比,若是梳洗打扮一番,說她是哪家貴戶的小姐也難辨。
“這是原在我院中做灑掃的女使,名喚素雪的。”楊靈音道,“半年前從宮裡回來便哭笑不止。起初我以為是宮中壓抑得緊,便給了她兩個足月的假,誰想她這怪病越發囂狂了起來。嚴重時,會拿頭上的發簪自傷,我這才命人將她的釵環都去了。”
楊靈音向前湊近身子,低聲道:“後來家裡人又疑心她是中了邪,請了道士來做法,依然沒有好轉。”
“我家小姐心善,念著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便讓她在府裡休養到現在。”秋舫接嘴道。
楊靈音沒有作聲,只是盯著步奐的眼睛:“姑娘,這病,你能治不能治?”
步奐還沒來得及作聲,楊靈音又補充道:“這碧雲樓因以藥膳聞名,故離長生閣、仁濟堂都不遠。若是你能開方子,我現在就讓秋舫去抓藥。若是素雪的病能好,你開醫館的事情,自然能有著落。”
頃刻之間,素雪卻不知為何流下兩行淚來。步奐不明,只輕輕哄著她躺下來,好為她診脈。
“我們尋遍了醫生,都言不知。要麼便是搭脈的時候欲言又止。”秋舫道,“若是這一次再診不出什麼來,主母便要以瘋了的由頭將她丟出去了。”
步奐搭完脈卻訝然:“這病好治。為何這麼多醫者診不出?”
“姑娘此言何意?”
“‘神有餘則笑不休,神不足則悲。其有痰者,蓋因乎火也。’”步奐耐心道,“這樣,且問這邊的後廚要二兩成塊的食鹽,讓他們順道將鹽在爐上燒至通紅,再放冷了,細細研成粉末。”
步奐望著秋舫道:“秋姑娘,再讓他們取一大碗水,與鹽一併煮至三五沸,給素雪姑娘喝了便是。”
秋舫聽聞立刻去了,楊靈音不解道:“這方子便如此簡單?”
“最多再服一劑黃連解毒湯。”步奐道,“我剛剛探其脈象,脈沉而堅。若是服了解毒湯還不好,那便要再找原因了。”
步奐剛剛坐下,又覺不對,於是複又坐到素雪身邊,將手輕輕搭上她的手,又轉頭對楊靈音道:“方才小姐說,她從半月前從宮中回來便已經如此。可否有想過,她在宮中經歷了什麼?”
楊靈音搖搖頭:“我問過她,她死活不說,只重複道,不想再做我阿姊身邊的歌女。”
二人對談間,秋舫已經端了那碗鹽水來,須臾,素雪探頭吐了半鬥痰。倒是不再流淚了,只是呆呆地看著楊靈音。楊靈音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轉頭和秋舫吩咐了些什麼,想是讓她去採買黃連解毒湯了。
步奐再探她脈象,“怕這積痰不是主因,心疾佔主因。而素雪姑娘得的也不是什麼無醫可解的病。我剛才列的方子,在醫書中都有記載,那些人不願治她,許是有別的原因。”
“有什麼原因?我們給得起銀子,除了銀子,他們還要什麼?”
“若是有人想要她死呢?”
楊靈音一下子哽住了。
“若是有人先是在宮裡惹她患了頑疾,將她趕出宮來,又教醫家不許救治,要她活活瘋死呢?”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楊靈音嘆了一口氣,“實際上那些醫家茍且的事我也知道一二,只不過先前都是看些窮苦人家治不起病,卻沒想到這一切會落在自己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