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她的一雙杏核眼正好奇地盯著步奐看。她一身軍醫裝扮,臉上卻有五分胡人長相。但從她那雙深邃的眼睛望進去,卻如望進一潭堅冰。步奐還來不及擦幹手上的血跡,便看到顏苗兒已拿起方子仔細揣摩,越看,眼裡越放出異樣的光彩。
顏苗兒雖與步奐身高相當,但她骨架結實有力,肌肉線條流暢,一看就是在邊疆歷練得不少。看完方子,她利落地翻身上馬,高喝一聲,策馬離去。
步奐像終於喘過氣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雖渾身因舊傷新疲倦怠不堪,可她卻覺得有股奇異的力量從雙手湧上來。
一邊,蒙泉的呼吸穩定了,雖然毒傷周圍依舊在蔓延,但他至少保住了半條命。而另外半條,還得看那個叫苗兒的軍醫多久能把藥草採來了。
耿霽月沒時間多管,還有幾萬人的生死在她手裡,她交代魏貍照顧好步奐,又吩咐了些日常事宜,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這就是救人的感覺嗎。
步奐在原地怔愣片刻,唇邊忽揚起一抹笑容。
此時步奐才終於知道,母親為何在那麼多個夜晚託著疲憊的身子歸來,面上卻神采奕奕,兩眼放光。醫者的一雙手,活死人,醫白骨,化腐朽為神奇的同時,醫者也能體會到如神般的樂趣。
“愣著幹嘛?將軍讓我照顧好你,走吧。”魏貍一隻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拖著她就要往前走。
步奐點點頭,一聲不吭地跟著他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倒了下去。
她光忙著救人,差點忘了自己身上還有傷沒根治,暈倒前最後一秒,她看見魏貍慌張地伸出手。
隨即她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魏貍看著懷裡步奐蒼白的面孔,無聲地嘆了口氣。
步奐再醒來時候已是淩晨,第一感覺是疼,外在肉骨刀割般的疼,內在筋骨也像被撕裂一般。她忍不住呻吟出聲,竭力想要爬起來,外頭的人聽見了,連忙進來,卻不是魏貍,而是那軍醫顏苗兒。
“你醒了。”顏苗兒擰著毛巾,“你昨天突然暈過去,我們嚇壞了,這麼個好苗子,可不能因為小傷而折了。”
顏苗兒絮絮叨叨地說起步奐暈過去時發生的事,耿霽月來看過她啦,蒙泉醒了要向她道謝被攔住啦,步奐聽得有些恍惚。自己不過救了一個人而已,一夜之間,身邊竟多出這麼些在乎自己死活的人。
不過最驚人的還是顏苗兒那句:
“對了,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們,你是女孩?”
步奐如遭雷擊,頓在原地。
顏苗兒看出她有些驚慌的神色,壓低聲音道:“放心,這事只有我和將軍知道,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隱瞞,但你總有自己的理由,我們會幫你瞞下去。”
“醒了沒?”噠噠的腳步聲在營帳外響起,隨後營帳的門簾被掀起一角,步奐就看見魏貍那張臉從門簾後探了進來,“醒了就好,快些起來。藥草要分揀不完了。”
“藥草,什麼藥草?跟我有什麼….”步奐愣了片刻,一陣巨大的欣喜襲來,“將軍讓我分揀藥草?”
“正好跟你說呢。”顏苗兒白了魏貍一眼,“將軍覺得你做得不錯,許你跟著我一起做醫務兵,不過軍中情況有些複雜,你還得穿著後勤兵的衣服行事。”
“平常也得跟著我們一起訓練。”魏貍接嘴道。
步奐忍不住笑起來。
“笑什麼?訓練很苦的。”魏貍此時又假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了,掰著手指道,“練力氣、練劍、練弓術,軍營裡這些東西快把我折磨死了。”
“你入營才多久?到後邊就會好的。”顏苗兒嗔道,轉向步奐,“你別聽他瞎說。他自己也不過是個新兵蛋子,說的都是些誇大之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