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斬
淩晨,步奐被無數甲冑相碰的聲音從夢中驚醒。回春堂大宅的各處,無數腳步聲遙遙回響著,透出一絲不祥的氣息。
這是她娘入宮為皇後娘娘診治的第五天。皇後娘娘常說,整個衛國沒有比步隱更厲害的醫者,因此太醫院拿不定主意時,常常請她娘入宮去看一眼。
只是往常入宮一兩日就應回來了,這次卻整整五天未回。攪得整個回春堂不得安穩。步奐先前便敏銳地察覺到,事態有些不對勁,直到今夜,衛兵包圍回春堂,才隱隱印證了她的猜想。
一記噩夢成真般的鈍痛,捶得她整個人有些暈乎乎的。搶先於衛兵之前,奶孃急匆匆的腳步聲在她臥房門前響起。開啟門,奶孃的一張布滿皺紋的臉全是淚。
“是不是我娘出事了。”步奐急道,奶孃因過度悲哀而失了聲,只點頭。步奐正想從正門踏出去看個究竟,奶孃卻死命攔住她,瘋狂地搖起頭來。她一把將外衫裹在步奐身上,將她從視窗推下。這個視窗直通一條無人問津的小巷,此刻卻也被衛兵隱隱的火光照亮。
步奐從兩樓乍然摔至冰冷的砂石路上,劇痛從背後傳來。但是她來不及呻吟,遠處一道喊聲堵住了她的嘴巴。
“皇上有令,回春堂主步隱,以巫蠱之術謀害皇上,居心叵測,現已被就地正法!步氏一族,滿門抄斬!”
謀害?抄斬?什麼意思?
步奐腦中“轟”地一聲,彷彿突然失了魂,喉頭隱隱泛起鈍痛。她木木地站立在原地,臉上一行滾燙的液體怔怔流下,她一瞬間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阿孃……死了嗎?
奶孃尖厲的聲音從視窗刺出:“姑娘快走!能跑多遠,跑多遠……”
話音剛落,一柄劍尖從奶孃的胸前穿出,她嘴角流下一絲血線,身子乍然軟在了窗邊。
步奐的身體先於腦子反應過來,她跌跌撞撞地、朝著小巷的出口,不要命地跑起來。
曾經被病者踏破門檻的回春堂,此刻由裡三層外三層重兵層層把守著。神醫步隱刺殺皇上的新聞很快傳遍了紫安城,過不了多久,人群便統統圍了過來。
“這不可能!步隱救了這麼多人性命,怎麼可能去謀害皇上!”
“人不可貌相,人家白天當神醫,晚上當反賊也說不定。”
“當年她隻身來到紫安城,憑一手好醫術,讓回春堂短短一年就競過了薛家的長生閣、雷家的仁濟堂,成了紫安城鼎鼎有名的醫家。誰沒聽過她勝扁鵲賽華佗的名號?如今卻落得這個下場,真是……”
“可不是!”另一道聲音嘖嘖嘆道,“回春堂這三個大字,還是皇後娘娘親筆給題的。據說這步隱原先是皇後娘娘的婢女,後來出來自立門戶,也暗中得了皇後娘娘相助。只可惜啊。”
“得了得了。”一道粗糲的聲音打斷了他們,“這些年來,她多少次不收錢就給治病?就憑這點,人死了,就不該再嚼她的舌根!”
聚在主街的人越來越多,步奐嬌小的身形很容易在其中隱去。她提著裙擺快速穿行著,腦中計算著從此處到城門的距離,人群的議論聲在她耳邊顯得失真。
一瞬間步奐感覺有數千鐵渣在渾身的血管裡流動,腦中有萬千聲音叫囂著回去!回去!可是她卻必須忍著,強迫自己的身體忍著劇痛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