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太傅下)
劉氏在裡屋聽到動靜, 便讓身邊的小廝秋秋出去瞧瞧,秋秋看到文叔在和一位陌生的老者說話。
文叔眼神漠然,甚至讓秋秋覺得有些可怕。
院外有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是陸天風, 她在巷口等了許久, 眼看著天色暗下來,也不見家主出來,她就帶了護衛前來找尋。
這下小院被人圍了個水洩不通,引路的“小神仙”當下察覺到氣氛的怪異:“我還有衣服沒洗,先走了。”語畢就匆匆離去。
秋秋適才從裡屋出來,文叔開口便訓:“你是越發的沒有規矩了,怎麼能讓姐兒一個人在院子玩?萬一她被歹人帶走, 你我拿什麼向主家交代?”
秋秋覺得委屈, 方才劉氏喊他去幫忙找安安的小褂子, 才離開沒多大會兒, 他也沒想那麼多。
文叔話音剛落, 裡屋就傳來一句:“阿文,你放心,我一直在屋裡留心看著, 沒人能帶走我孫女。”
太傅聽出這話裡的意思, 但她什麼也沒說, 下意識循聲朝裡屋望了一眼。
她把孩子交給了秋秋,就要離開小院,臨走前說道:“當年的事,老婦無力辯駁,也不必辯駁。但潤之是磊落之人,你行事時, 該念著她些。”
潤之是周自橫的字,太傅的聲音很低,有意只說與那一人聽。
說完話,太傅跨出院門,離開了楊家,守衛在黑暗中的護衛也跟了上去,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文叔一哂,如此欺世盜名的人,竟反過來教訓他行事不端來,真是可笑至極。
“文叔,太爺叫您進去說話。”秋秋柔聲道。
文叔聞言把門閂好,轉身進了裡屋。
劉氏正坐在臨窗大榻上,叫人把孫子孫女都抱到隔壁去了,讓文叔把門關上,不叫他坐下,卻道:“阿文,把手伸出來給我瞧瞧。”
文叔怔了怔,才慢慢伸出一隻手。
劉氏將燭臺挪了挪,看著搖曳的燭火說:“難為你了,阿文。”
這話裡蹊蹺,文叔盯著劉氏,一言不發,聽劉氏繼續說:“慣是養尊處優的官宦世家之夫,卻為楊家挑水砍柴,做這些,真是難為你了。”
文叔道:“太爺在說什麼?老奴不懂。”
劉氏望著文叔,沉默了半晌才道:“思煥知道世景愛清靜,所以家裡始終只有你和春春夏夏秋秋冬冬,而我們也從未將你們當作下人?”
他一面說話,一面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那紙飄落到地上,文叔蹲下身準備把它撿起來,卻聽劉氏問他:“你知道鼕鼕去哪裡了嗎?”
“他不是回鄉嫁人了嗎?”文叔說著話,雙手將紙遞給劉氏。
劉氏卻看著他,沉聲道:“嫁給他表姐嗎?鼕鼕是啞巴,自幼就被遺棄,是跟著戲班子長大的,他哪來的表姐?”
劉氏頓了頓,起身繼續道:“前些日子,我在街上看到有乞兒穿了件湖色蘭衫,瞧著眼熟,便湊近細看,發現那是去年開春,世景給鼕鼕做的衣裳。問了乞丐,他說是他在垃圾堆裡撿的。我揚言要報官,那小乞丐才說了實話,他說他看到有人半夜在後山燒東西,有衣裳,也有紙錢。”
劉氏言盡於此,目光抖了抖,手攥在袖中,問:“你是不是殺了鼕鼕?”
文叔的眼中有寒光閃過,立刻抬起頭來:“太爺,殺人償命,老奴在您心中竟是這等魔頭嗎?”
劉氏道:“今天下午,我出去了一趟,我對你說是去量身衣服,其實是去了衙門認屍——鼕鼕死了,仵作說他被人勒死在後山,大概是三天前的事。那一瞬間,我腦海中便全是你的影子。你前些日子同鼕鼕為何事鬧矛盾,我至今也不知情。阿文,你從不出遠門的,前幾天你卻藉故在外住了一日,你去哪裡了?”
文叔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太爺,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牽著劉氏衣角,眼淚滾落下來:“太爺,我便是死,也不會做下這等下地獄的事,我實在是冤枉。”
劉氏眼睛紅紅的,他仰頭閉目,無奈文叔抱住他的腿辯解,他心裡也難受,便道:“不論人是不是你殺得,都不重要了。你不承認,我拿你又有什麼辦法!你從進我家第一日就撒謊,不知存了什麼心思,你這種人實在可怕。你走吧。”
“太爺......”文叔把頭磕到地上,央道:“老奴對天發誓,我沒有殺鼕鼕。”
劉氏沒有說話,他看著窗紙上斑駁的樹影,一時間出了神。
劉氏想起三個月前的那夜,周世景跪在地上給他磕頭。他說他母親自幼教導他,父母在不遠遊,若一定要離開,超過一年,離家前必須給父母磕一個頭,祈求寬恕。
劉氏知道周世景向來是打碎了牙往肚裡咽的性子,若不是有貴人脅迫周世景,他斷不會進宮。然而周世景怕劉氏擔心,便什麼也沒有說,只求他幫忙照顧一雙兒女和鼕鼕。
鼕鼕跟了周世景幾年,就好像他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