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聽不懂啞語。少年就拼命磕頭,三兩下就把頭磕紅了。
“不是本官見死不救。”孫太醫嘆道,“以楊大人現在的狀態,連口水都喂不進去,我怎麼開藥?”
“那若用藥蒸呢?”
她背上的傷口未愈,藥浴只會加重她的病情,藥蒸就不一樣了.......
太醫回過頭,看到不遠處站著的那道挺拔的身影,火光映著他堅毅的側臉,所有的喧囂在這一刻饒有默契的戛然而止。
太醫回過神來,背手想了想,然後肅容道:“可以一試,但一般人做不來。”
不等她說下去,周世景就淡淡地開口:“春春、夏夏幫忙把家主送到耳房,其他人都去燒水。”
眾人得了令再也顧不得哭了,紛紛忙作一團。
燒水的燒水,磨藥的磨藥。
等楊思煥被轉移到耳房裡,太醫低聲囑咐:“公子切勿停留太久,免得叫藥氣傷了身子。”
周世景頷首,太醫關門退了出去。
屋子裡很快就被蒸汽燻濕,殘燈晃了晃,沒多久就滅了。
黑暗中,周世景把衫子一件件除去,只留下薄薄的中衣,按著太醫的交代,用帕子沾著藥水不停地擦拭她的胳膊。
他閉上了眼睛,當初為什麼不阻止她出門?就算是發火,也該竭力勸阻的。
想到這裡,他自己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用手摩挲著她的鬢角,在耳邊輕輕地說:“你不要這樣一直睡,好不好。”
楊思煥皺眉,她拼了命地一直跑,累到眼睛都快睜不開,終於失足撲跌在雪地裡。
牙齒硌到唇,嘴角滲出血來,全身的傷痛都發作起來,脊背上閃過一陣寒意,不知是冷汗,還是杖刑的傷口被掙裂滲出的膿血。
她屏住呼吸,聽到身旁傳來腳步聲。
腳踩在松厚的積雪上,發出咕吱的聲響,很慢很輕。
她掙紮著要爬起來,迷迷糊糊地看到一雙白底的皂靴穩穩停在她的面前,緋紅的朝服隨風搖曳。
然後,那人彎下腰來,捏住楊思煥的下巴,讓她保持跪地的姿.勢。
“我暫且原諒你。”她在她耳邊慢慢地說,語氣帶著哂意,“佔了我身體的小賊......原諒你的無知無為,你的胸無大志,你的夫人之仁。但一切都到此為止吧。”
楊思煥目中寒光一閃,立刻抬起頭來。“你......”
原來如此!此人是這具身體的原主,原主沉睡了這麼多年,竟沒有死。
一個身體裡容不下兩個靈魂,斯人來勢洶洶,而自己的身子搖搖欲墜,看來要想從這裡走出去,是一定要做個了結才行了。
楊思煥因此閉上了眼睛,沉默了片刻,竟是平靜地開口:“我若是不從呢?”
她記得那時候,自己長得瘦瘦小小,家裡的兩個男人寧可餓肚子也要把吃的留給她;記得寒窗數載、一朝榜上揭名的喜悅;記得從刑部回來的那夜燒得不省人事,有個人一直陪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曾經發生過的,好的、不好的,都是她自己的人生。
“至多我們共存一體。”楊思煥喘了口氣,倔強地偏過臉去,慢慢站了起來,卻因體力不濟腿一軟,沒站穩又半跪在雪地上。
她喘著粗氣。“叫我離開,你想都別想。”
楊思煥抿著嘴,低垂著眼簾在四處找尋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