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有些為難地回話:“下面人馬虎,不防竟叫小少爺學步時磕到桌腿上,碰了頭,周爺一大早就出門去了。這會兒小少爺誰也不要,嗓子都哭啞了。”
劉氏聞言連忙躬身提履,自己穿起鞋來,外衣也顧不得披,出門便抱過安安,小娃娃頭上果然鼓起一個小包。
劉氏心痛,一面吩咐人去拿藥酒,一面問小孫子:“是哪個桌子幹得好事?把我們安安撞成這樣?”
“太爺,在西廂房......”夏夏剛一出聲,就得了劉氏的一個白眼,他遂笑了笑,看著自家小少爺伸出肉嘟嘟的小手,眼淚汪汪地指著西廂房的方向。
劉氏就將他抱到西廂房。
安安指著“肇事”的桌子,小臉直往劉氏脖頸上依,眼神中透露滿滿的委屈。
“哦,原來是這個壞蛋。”劉氏恍然大悟似的,隨手拿起一隻雞毛撣子照著桌腿打了兩下,邊打邊說:“叫你撞我安安,叫你撞,打死你。”
孩童見狀也不哭了,睫毛掛著眼淚,卻咯咯笑起來,模樣煞是可愛。
“還是太爺有辦法。”夏夏笑道。
劉氏替安安抹了紅花油,又遣人去請了郎中來看,好一番折騰才放下心來。
“他出門乘轎還是乘車?”劉氏靠著迎枕,看著在羅漢床上趴著玩的孩子,慢慢將手裡的撥浪鼓放到身側,問夏夏:“幾時出的門?”
劉氏沒頭沒尾的發問,夏夏“啊”了一聲,良久才反應過來,回道:“今晨霧濃。爺是交卯出得門,小的問他去哪,要不要春春套馬相送,爺說不必,只叫下面人去牽了家主的斑赤來。策馬揚鞭,眨眼的功夫就沒影了。”
劉氏端起茶杯挑著浮葉,淡淡說道:“我是說昨天。”
夏夏眉頭一皺,反問道:“昨天也出去了?”複搖頭:“這就不清楚了。”說著話便朝周世景的侍從鼕鼕招手。
劉氏卻說:“罷了,他又無口,問也白問。我也只是隨口一提。”
眼下事情太多,他已無心顧得其他,現在只盼那些個活祖宗保佑,好讓女兒早些脫險。
他這樣想著,便起身去了小祠堂,取了三炷香供奉給案上的牌位。
牆倒眾人推,楊侍郎入獄之後,彈劾她的奏章鋪天蓋地。
想起過幾日就要三司會審,屆時禮部侍郎貪墨、囤積軍資一案也該有個了結。朱承啟遂將大理寺少卿陸長松召到宮中。
陸長松被內侍引到後花園,見皇帝負手立於假山石頂的望月亭中,便也提裾登亭,於他身後施禮:“陛下。”
“青山,你來了。”朱承啟頭也不回地喚著陸長松的字道。
皇帝立身高亭中,有獵獵西風,他獨立在石欄邊,衣袂翻飛,玉帶飄搖。
“鬧劇該收場了。”他抬手輕撫石欄道。
陸長松猶豫了片刻,上前一步看著帝王淡然的側臉,欲言又止。良久朱承啟才回首問她:“她後來可還有話?”
“陛下。”陸長松搖頭,緩緩垂首:“楊侍郎什麼都沒說。”遲疑了一下又問:“會審在即,陛下是否要預先親審?”
朱承啟看了她半晌,方笑道:“區區侍郎,何需如此興師動眾?”他壓低了嗓音,又仰首望天:“我若當真去大理寺見她,有些事怕是再難辯解得清了。”
聲音太小,不待出口便散在風中,陸長松並未在意,聽皇帝又問:“孫協呢?前些日子她們在大理寺見面,二人談過什麼?”
“臣死罪,那日二位侍郎藉口.交接禮部公務,以機密為由,將人支走,臣的手下什麼都沒聽到。”頓了頓複嘆道:“臣那夜提審她時,兵部侍郎在場,怕被看出破綻,用刑著實重了些,楊大人什麼都不願跟臣說,也是情理之中。”
朱承啟聽了這話,目光抖了抖,轉而笑起來說:“真要細細計較,倒是朕一手將她推到這個境地的,她豈不是恨透了朕?朕又莫名想到多年前你九叔的事。”說著嘆了口氣:“老太傅也該怨極了朱家才對。”
“陛下......”陸長松聞言,手足俱寒,原本白皙的面龐顯得愈發蒼白,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她不知道皇帝今日為何會提起這事,突然曲膝跪下:“陛下,臣祖母之忠心日月可鑒,墜心危涕亦不敢稍動分毫。況先叔父之事本就禍起自家門,怪不得旁人。”
不待她說完,朱承啟就轉身隨手將她托起,仍是笑著說:“方才是朕的玩笑話,難不成愛卿竟當了真?”
他頓了頓,望著腳下的山石,若有所思地繼續道:“先帝與太傅君義臣孝,終是後世的楷模。那些言官之於你我君臣,左不過是些外家。說起來,朕聽聞老太傅近日抱恙在家,兩次早朝都不曾見了。朕甚是掛念。”
陸長松小心翼翼低眉應道:“多謝陛下關心,祖母是舊疾複發,不得愈卻不妨事。”
“那就好。”朱承啟頷首,“北漠去歲貢了幾瓶白丹,對偏頭痛有奇效,你帶一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