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晉江首發
夕陽的餘暉下, 一輛馬車沖進城門,好幾個穿玄衣的護衛也騎馬跟在車後,路過城門絲毫未作停頓。
車輪軋過凹窪的路面, 帶得積水橫濺, 一路車轍硬生生將應天城分作兩半, 直向皇城的方向去了。
守城的小卒望著馬群離去的背影,不禁揚起下巴問:“誰啊?好大的陣勢。”他刻意將自己的嗓音壓低、撐細,試圖掩蓋自己的男兒身。
另一個小卒揉著鼻頭:“這都不認識!新來的吧。”說著,她將一旁的的人略略打量一通,果然是新面孔。
“在下頭一回站崗,請多賜教。”陳風欠了欠身子,拿捏著嗓子笑著應過。
好在他在男子中算高的, 身量雖比不過高挑的女性, 但和尋常的女子也沒什麼區別, 加之他處處小心, 對方並未生疑, 只是略帶鄙夷的瞥了他白淨的臉。
陳風並不在意她的眼神,朝皇城的方向望過去,低聲囈語:“郕王?莫不是那個......”
他似是想起什麼, 把將要出口的“斷袖”二字嚥下, 默默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是齊王的暗衛, 先帝離開北漠時容光煥發,卻在回宮當夜駕崩了,且有傳言說,先帝駕崩時,只有當今陛下一人守在她身畔,此事疑點重重。
齊王無法釋懷, 但她又在北漠督戰,抽身不得,作為齊王暗衛,陳風此番千裡迢迢趕回京城,欲替主子查明真相。
但想入皇城豈是易事?尤其是皇帝身邊的人,管事的公公都要仔細查過。所以他只能先應徵守在這城門下,往後再伺機行事。
郕王的車馬剛離開後不久,又一輛馬車慢悠悠從城外晃過來。
車裡的人曾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汪紹棠,她年輕時連王侯貴族的桌子都敢掀,年少做言官時言辭犀利。
傳言她曾上書,彈劾的人無她,正是陛下。
那段時間皇帝偶感風寒,罷了一次朝,又將兩次的經筵併成一次,叫侍讀學士推遲講經的時間,汪紹棠便以此洋洋灑灑寫了摺子:
“陛下視朝過遲,罷朝愈頻,曠經筵,怠奏事,臣愚鈍,不知陛下宮中何以消日?”劈頭蓋臉給永宣帝一頓訓,因有祖制,不殺言官,永宣帝都奈她不何。
小卒看過通關的文牒,忙以雙手還回,大手一揮,放了行。
七年前,她離京去了徽州下轄的府郡做了學道,三年之後又被調去江西任巡按禦史,輾轉蹉跎至今,似是被先帝忘在角落的人。卻不曾想,新帝登基不久,竟想起她來,並將她召回應天。
車輪滾滾,馬車再次啟動,一隻修長的手挑起車簾。
少年眼睛滴溜溜地望著窗外,嘆道:“母親,這便是京城了?”
少年的四歲隨母離京,對應天的記憶早已模糊,隔著護城河就看到車水馬龍的夜市,清亮的眸子裡閃著異彩。
隨車的翁翁笑問:“少爺可還辨得出老宅的方向?”
少年想了想,失落地搖頭:“這哪裡記得。”轉而向端坐在對面的母親道:“他們說,母親回京是要做大官的,既已騰達了,還要屈住老宅嗎?”
翁翁聽了少年的孩子話,笑著從包袱裡取出一個發黑的竹筒:“家主受先師影響,是節儉慣了的,這筆筒尚用了十多年,更別說是宅子了。”
少年垂眸接過筆筒,細細端詳一番。到底還是個尋常的舊筆筒,看起來也不值幾個錢,卻一直被擱在母親的書桌上。
“每每聽你們議起母親的老師,總是好話,那人好如聖人一般。”少年若有所思地低語,“當真如此,為何還會獲罪入獄,累及家人呢?”
汪紹棠與她那已故的老師師徒情深,這是府中上下皆知的。汪紹棠夫郎還在時,都不敢在她面前多提半句周家被滅門的事。
小孩子說話沒個章法,竟批起那樁往事來。車裡當即靜了下去,翁翁連同汪紹棠的隨從都斂了氣息,不敢出聲。
聽了兒子的話,汪紹棠閉目沉吟片刻,抬手摸著兒子的頭:“一朝天子一朝臣,各人有各人的命數。”
馬車巡巡而行,沿著秦淮河一直往前。
“大人,周公子信裡提到的江南貢院,就在這一帶了。”隨從道,“他說今日若等不到您的回複,下個月初八還會來,周而複始,直到您回他。”
汪紹棠不說話,她知道老師臨終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年幼的兒女,她卻沒有辦法替老師照顧好他們兩個,這麼多年,任他們漂泊在外。如今周家的兄妹倆好不容易相認,在對往事的態度上,兄妹倆似乎有了分歧。
周世景寫信給汪紹棠也是想求她設法阻止妹妹複仇,汪紹棠看了信只覺失望。想周世景終歸是個男子,茍且偷安,如今又有了孩子,早將往事拋在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