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晉江首發
孫協半夢半醒之際, 過去的種種湧上心頭。她想起年少時雙親餓死在饑荒中,自己帶著弟弟背井離鄉,跟著戲班子乞討的歲月。
意識朦朦朧朧中, 彷彿又一次回到多年前放榜的時候, 她高坐在遊街的馬背上。初入仕途, 雖只做了個主簿,但現在想來,那卻她回也回不去美好時光,至少整個人都是自在的。
“保你宗族親人。”劉文昌冷笑一聲,“孫侍郎怕是搞不清楚狀況,如今你有什麼資格跟本官談條件?”
劉文昌的聲音在孫協腦海中回蕩。孫協的腦門沁出一層薄汗,驀然睜眼, 只看見豆大的燈花搖曳在微風裡。
孫協就嘆氣, 其實劉文昌不曾說過這些話, 那聲音不過是她臆想出來的。但她知道, 若自己去求劉文昌, 得到的回答左不過這兩句,她便不去自取其辱了。
倒是那日她借交接公務之由,去獄中見了楊侍郎。那日人都退下後, 只有她和楊侍郎兩個人。
“本官在禮部待了半輩子, 曾與當今尚書陶大人同為侍郎, 彼時的禮部尚書還是周自橫。本官有緣見過周尚書的公子,小公子品貌無雙,至今本官仍能記得他的模樣。就在數月前,本官在太史府遇見一人,也是姓周。”孫協意味深長地說,“本官還聽聞順天有名周姓才子, 任史官期間,所著一切文字,皆不留名。包括先帝在位時,《永宣大典》中史部,亦有此人的參與,但從始至終此人皆未露面,也不邀功請賞,這些事,若不是那位周大人的上司長孫大人喝醉了酒,無意向本官透露,恐怕再無人知曉。”
言止於此,孫協勾起嘴角坐到過道的長凳上,透過柵欄盯著楊思煥。
周世景在北平的長官姓長孫,後因參與修撰《永宣大典》,調入京城太史府。孫協說這番話的意圖,楊思煥隱約明瞭,卻只是平靜地抬起頭,淡淡回:“大人來此,就是為了與某閑談?”
孫協嗤笑一聲:“言至於此,楊侍郎該知道本官的意思,再裝下去便是無趣。”她頓了頓才又繼續道:“楊侍郎千裡尋夫,從一而終,著實令本官嘆服。但若你夫郎的身份叫陛下知道,你便可從這大理寺走出去,還會有更沉的枷鎖等著你。”
楊思煥聞言竟也笑了,她站起來,走到門邊扣住柵欄,似乎絲毫不為孫協方才所言而惱。
“大人這是怕了嗎?”楊思煥緩聲問,“否則何須大費周章地藉故威脅下官。大人做下那些事時,早該將生死置之度外,何以露懼至此?”
楊思煥言語間看似平淡,實則紮了孫協的心。
孫協是怕了,只是從一開始她就沒得選,沒有門閥士族,她也不可能爬到如今這個地位,所以她必須對幾大家族言聽計從,只是現在出事了,人人自危,她們要將她踢出局,再無人管她的死活,她府中一幹人的性命也是搖搖欲墜。
“十日之後三司會審,下官會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交代出來,左右物證俱在,下官的冤屈便可洗清了。”楊思煥突然出聲打斷孫協的神思,“但如此一來,照大人的意思,您是要來個魚死網破,嘖......不過沒關系,下官夫郎雖是罪臣之子,按律也不至死,大不了他因此受些皮肉之苦,發往邊疆。
再者說,外人皆以為下官專一,因此拒不納侍,實則是內人善妒,挾兒女所迫。加之家父古板守舊,下官這才無瑕納新。試問哪個女人不愛嬌夫?哪個大戶人家小郎似我家夫郎那般人高馬大又剛強好勝?他相貌雖好,總歸長我數歲,幾年之後,我依然貌美如花,他卻容顏不再,況我早已厭極了他。
我們夫妻貌合神離,我在獄中月餘,他都不曾來探,這些大人都可打聽得到。
如果大人真要如此,待那惡夫流放之後,下官續弦重娶嬌夫,便是理所應當。到時候下官攜兒帶女,除官歸田,回鄉盡享齊人之福,豈不美哉?而您就不一樣了,滿門抄斬,何等慘烈......”
看著楊思煥滿是不屑的樣子,孫協自然氣不過,雖知楊思煥滿嘴胡言,意在氣她,但這話糙理不糙,看來威脅不成,孫協上前一把掐住楊思煥的脖子。
楊思煥仍是笑著,從牙縫裡擠出一番話:“楊某人命輕,大人盡可將我除去,但此處只有你我二人,你在此處將我殺掉,等於不打自招,我便不開口,大理寺早晚也能查到你貪墨的證據。卻是陛下宅心仁厚,大人不若好生想想,如何應從聖心,如何為自己謀下最後的機會。”
孫協掐楊思煥脖子,也只是想洩憤,當時手下一鬆,自己也失魂落魄的滑坐在地。
良久,楊思煥再度開口:“大人還記得盛蘭吾盛大人吧?”
孫協聞言緩緩抬眼,疲憊的望著楊思煥,聽她繼續道:“盛大人如今在獄中,下官曾與她孫女盛臣之是同窗,盛臣之改姓了趙,繼在趙姓商賈名下,參加了去年的科考,入了三甲之列。先帝不提往事,若非下官與她同窗,這些也是不知道的。”
孫協知道,楊思煥這是借典規勸她。盛蘭吾是心學傳人,天下文人為她是瞻,同時她也是周自橫的好友。但周自橫是先太女黨,當年的南北榜案,先帝意在打壓周自橫。
叫盛蘭吾去複核試卷,一來是因盛蘭吾在文人心中的地位之高,叫她來查,結果最能服眾;二則,先帝亦想試探盛蘭吾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