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她不讓春春來接,自有別的去處。天色漸暗,她獨自走在小巷裡,突然有人從後面叫住她。
“楊大人,請留步。”
一輛馬車緩緩在她身後停下,她循聲回頭。
“大人,先上車。”
馬車看上去再尋常不過,車上坐的人也是一身素衣,方額闊耳,看起來一臉和氣,目光卻炯炯有神,自楊思煥上車,就一直盯著她看。
“不知楊大人可還記得我?”
楊思煥垂眸,微微一笑。說起來已經見過好幾次了,上次見她,她還是山河縣縣丞,這次她卻成了正四品大理寺少卿。
“陸大人說笑了。”
陸長松也笑。
馬車徐徐前行,漫無目的地行在街上。楊思煥挑起車窗,朝外面望了一眼,天就要黑了。
“陸大人總不會無事找在下,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陸長松沉默片刻,從袖中掏出一張紙,慢慢在手中展開,現出“孫協”二字。字跡俊秀。
楊思煥一眼就認出這筆跡,雙唇緊閉,抿作一條直線。
“這個人不能有事。”陸長松道,“不過,你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告訴我,具體缺多少?”
“九千八百七十二兩。”她對數字敏感,分兩必究。
陸長松笑了笑,“好,我知道了。”頓了頓又正色道:“大人不必拘束,只管做你該做的就好。這個恩情,青山記下了。”
馬車行到無人處停下,楊思煥輕快地下了車,心卻更沉了。
那字跡分明是太女的,這樣看來,陸長松是太女的心腹,孫協也是......按照本朝律法,一千兩足以將一個官員送上斷頭臺,更不用說九千兩了。
她原本約了人在酒肆見面,卻被陸長松的馬車帶到這荒蕪人煙的地方,幸好路上遇到一輛騾車,將她拉了回去。
“抱歉,我來遲了。”楊思煥推開小包間的門,滿是歉意的說道。
小圓桌前坐了一個穿著橘色對襟長衫的人,低眉斟酒,扯了扯嘴角:“沒事,我也是剛來。”
酒過三巡,兩個人都還清醒著,楊思煥望著對面的人,不禁感慨:“所以說,男人是本書,看來姐夫是本好書,你同以往相較,著實變了太多。”
周威眉眼略彎,燭光下,她目光都柔了幾分。和幾年前好像根本不是同一個人。“所以說,你也要趕緊讀起來才是。”
楊思煥點點頭:“這事還需你來幫忙。”
周威抬眼,“好說。不過,你得跟我說清原由。”
楊思煥面色如常地給自己倒了杯酒,來得路上已經想好說辭,當下就不緊不慢地說道:“他是我的童養夫,是從外鄉買來的,以前家裡窮,也沒想著給他安戶籍。我現在給他安一個倒也不是不行,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我現在要安,只能安在我這裡。說出去,我們是兄妹,我又是禮部的......”
周威嗯了一聲,“雖然你編得有點生硬。”笑了笑,又繼續說:“不過我同意了,多一個親哥,也沒什麼不好。”
“你就不怕惹麻煩?”
周威搖搖頭,臉有些紅,看起來有點醉了,突然沒頭沒尾的問:“我讀書時是不是很討人厭?嘴臭,人倔,還孤僻。”
楊思煥不說話。
周威就笑:“你不說我也知道。所以我丁憂,考不了鄉試,肯定有很多人在笑我。”似是想起什麼,笑容漸漸消失,“我爹去世,多虧張珏給我湊錢發喪,不然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楊思煥知道她醉了,就拍拍她的背,寬慰道:“都過去了,你如今成了庶吉士,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周威聞言,慢慢抬起頭來,眼中閃著光芒。“是嗎?那你覺得,我夠不夠格給七七、八八當娘?”
初始時,楊思煥還沒反應過來,正喝著酒,突然噴了出來。她大哥和許耀琦有三個兒子,小名分別叫六六、七七、八八,當初六六作為長子就留在許家,七七、八八由她大哥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