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九
“不複相見,不複相見……”楊思煥低低地念著,想哭卻哭不出來,就這麼一步步往村口走。
雲溪鎮,方家大宅,一連敲了好幾聲,門房才將門開啟。見來人是個滿臉書卷氣的後生,便問:“你是哪個?”
“我是貴府長房少主的同窗,姓楊。”
門房是個三十左右的中年女人,聞言先是一怔,將楊思煥上下打量一通,“她早就走了,你現在來做什麼?”說著就要關門。
楊思煥當即伸出一隻腳,抵在門下。
門房不禁皺眉,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似嬌弱的書生,力氣竟這麼大,任她怎麼用力也關不了門,她沒好氣地歪頭:“你到底要做什麼?”
楊思煥淡淡地回道:“我要見你家家主。”
“六福,你在和誰說話?”話音剛落,一個頭戴方巾的人從院中走來,看起來應該是府中的管事。
門房指著楊思煥:“徐官家,有個書生,說是大小姐的同窗,大清早鬧著要見家主。”
管家緩步踱出門來,揚臉道:“這位姐兒,我家大小姐已經去了山東,你在這裡等到明年也等不來她。”
楊思煥還是那句話:“我要見你家家主。”
門房惱了,“誒,你這書生!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麼倔的人,一根筋的家夥,你將來要能高中才怪了。趕緊滾。”
管事將門房拂開,卻是客客氣氣的上前詢問:“小的瞧您面生,想必您是不曾來過府中的,請問姐兒為何要見我家家主?”
楊思煥將頭偏到一邊,背手道:“我來自是有要緊的事,勞煩通報一聲。”
管事沉吟片刻,應道:“好,您稍等一下。”說著就抬腳進了門。
方家東院裡,方連山正帶著小女兒,在給塘裡的鯉魚餵食,母女倆有說有笑,玩得正起勁。
管事邁著大步走過來,躬身道:“家主,外頭來了個人,說是大小姐同窗,一定要見您。”
方連山聽了,挑眉道:“這種事情還要過來跟我說?打發她走。”
“小的本也這樣想的,可那書生身上穿的衣裳是杭州雲錦,氣質出眾,想來想去,大小姐的同窗裡也就張家姐兒能對得上。”管家道,“小的聽說張家姐兒鄉試得了第一,此番剛參加了會試回來,有風聲說她得了狀元,也不知是真是假。”
方連山眯著眼睛,冷冷地瞪著天際,將手中魚食一把撒進水裡。抬腳往大門的方向去了。方家家業再大,也只是商戶,家中近代沒有出仕的,朝中無人,便是小小的縣令,她方連山也不敢得罪。
楊思煥背手立在門口,抬頭仰望朝霞,直到身後的大門再次被推開,發出低沉的聲響。
她轉過身來,看到管家面帶微笑說:“我家家主請小官人進屋坐。”
楊思煥就跟著她一道進了院子,一進門她就被震驚了,院子裡隨處可見假山,沿著遊廊走過去,大大小小的八角觀景亭應接不暇,穿過幾重儀門,七拐八拐才來到一間茶室。
屋子裡裝飾得古樸大氣,整座宅子佈置得渾然天成。她早聽說方家家大業大,卻也沒沒想到,居然一個小鎮上能有這樣豪華的家宅。
茶室裡擺了八排六座的香檀木椅,扶手與椅背都用螺鈿鑲了平滑的貝殼碎,一切都是那樣講究。
楊思煥在下首坐定。
案首的方連山笑問:“敢問小官人姓甚名誰?”
“免貴,姓楊。”
語畢,楊思煥就發現方連山的臉色變了,語氣也變得生硬起來:“哦,你找我做什麼?”
“有人託我來找您問一件事。”楊思煥道,“方老太爺彌留之際,留下的遺囑可否給在下看一眼?”
方連山冷哼一聲:“這是我家家事,你個外人少插手。”說罷,擱下茶杯道:“徐三,送客。”
中間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眼前的人說變臉,楊思煥也愣住了。
可她答應過小書僮王文武,一定要搞清楚遺囑的事,況且究其根本,方仕林若不是為了等她,或許就可以早點趕回來,她便道:“慢著,既然話都說開了,我便直說了,你若拿不出老太爺白紙黑字立下的遺囑,我便要請縣太爺來查明此事。
依本朝律法,私吞家産,杖二十。”
方連山低頭轉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手,冷笑一聲:“呵,徐管事,你聽到了嗎?這個乳臭未幹的書呆子要告我。”
徐管事也笑了,沒好氣地說:“請吧。”
楊思煥起身道:“我只是想看一眼遺囑,如果你們沒做虧心事,何必藏著掖著?”說罷就提步出門了。
沒過多久,縣衙來了一夥差役,將方連山“請”到縣衙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