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試的這天,天不亮楊思煥就在宮外候著,一眾士子排好隊,跟著宦官進了宮。
她第一次見到宦官,奇怪的是,宮裡宦官居然是男人,她原以為這個世界的宦官是女人。宦官引著眾人進宮。
士子們都是頭一回進宮,難免有些拘謹,彼此間都不說話,楊思煥目光四下找尋,等她看到張珏時候已經開始覆試了,兩人不動聲色地對視過,都各自開始作文。
作的文章剛被收走,禮部的人又找來一群宦官,這群宦官和引路的完全不一樣,穿著都講究許多。
這些宦官皆束了發冠,穿戴整齊,滿臉肅穆。
為首的宦官約莫二十出頭,生得俊逸瀟灑,眉眼中卻透著深沉。
他發冠插了金簪,冠上嵌了蘭玉,身穿玄色蟒袍,背手站在前方,禮部郎中譚政見了他,語氣都是恭敬的。
張珏帶頭站起來,其餘人也都跟著起身,所有士子一道見禮:“陸公公。”
那位扯了扯嘴角,抬手道:“各位新科貢士不必多禮。”頓了頓,背手側身繼續緩緩說道:“今日將各位宣來,主要交待一些宮中的規矩,以免各位官人在聖上面前失了方寸。
不過諸位飽讀詩書,都是國之棟梁,想必學起來很快。”
說罷就令其餘的司儀太監教授禮儀。
小到面聖見禮的姿勢,大到入場順序,事無巨細都交待清楚。一晃眼的功夫,一天時間就過去了。
傍晚出宮,夕陽下春風夾著暖意撲面而來,經過這一天的相處,士子之間熟了許多,出宮時不少人都相互低聲交談。
張珏滿臉漠然地走在最前面,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便沒人找她說話。她看到楊思煥也只是掠過一眼,就好像看到一個陌生人。一整天,兩人之間一句話也沒說。
楊思煥回到客棧時,夜已深,掌櫃的給她開門才知道她今日進了宮,老人家好奇地問:“小官人,紫禁城裡是什麼樣的?那磚塊可是金子做的?”
楊思煥揉了揉眉心,笑道:“尋常磚罷了。”
她這一整天都是提心吊膽,唯恐出了差錯,根本不敢四下張望,至於裡面什麼樣,她也記不清了。
殿試的前一日,楊思煥僱了一輛馬車,當夜就出發在宮外不遠處等著,在車裡睡了一覺。
醜時三刻,不少士子已經侯在宮門外,雖是暮春,早上還是有些涼,楊思煥穿了件長衫,外面披了件披風。
不到卯時門就開了,士子們依次排好隊,由專人搜檢一番才放行,快到楊思煥時,她自覺地脫下披風。那日司儀交待過,面聖要穿得正式,況且披風容易藏夾帶,也是不允許帶的。
經過檢查之後,鴻臚寺的人過來將她們領走。
朱紅的宮牆像盤龍向前延綿,氤氳的晨霧中,一眼望不到頭。
殿試考時務策,策問由內閣大臣們擬好題目,交給皇帝欽定,一般涉及吏治政風、民生倉儲等,二三百字。饒是如此,策問幾乎無關國是,考察的都是士子治國理政的能力,不會涉及重大決策。
士子收到策問之後寫對策,格式固定,不許塗改,且不得少於一千字。楊思煥這些天看了不少狀元的對策,很少有狀元寫的對策少於兩千字的,總得來說,盡量寫多一點。
楊思煥走在路上,雙手不停地抓握,現在她的雙手冰涼,甚至有些僵,怕只怕到時候連筆都拿不穩。
鴻臚寺的人將士子們帶到太和殿,兩廊已經整齊地排好了二尺高的書案,旁邊鋪著明黃的蒲團,楊思煥見狀不由地蹙眉。
果然沒猜錯,要跪著答題。考試要考一天,她就得跪一整天。
士子跪好,片刻後出來一個宦官,朗聲道:“皇上駕到。”
眾人聞聲紛紛低下頭,周遭一片死寂,餘光中,皇上身著明黃的袞冕朝服,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向龍椅。
士子們行了三叩禮,禮部侍郎就帶人過來散題。
散題時,太陽已經升起,陽光洩入殿中,也沒那麼冷了。
題目裝在牛皮紙袋裡,開口處蓋了衿章,楊思煥輕呼一口氣,拆開信封,當題目在她手中展開時,她怔了怔,隨之皺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