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思煥正回憶著半個月前吃過的那兩塊油渣子,肚子又叫了兩聲,她隨手端起桌上的杯子給自己灌了一大口水。剛擱下杯子,左側堂屋裡走來一個身形頎長的青年。
青年身著灰色布衫,眉眼間帶著一絲憂鬱,墨眉微蹙,看起來就像是畫中走出的人,只是身上隨處可見的補丁煞了風景,他便是楊思煥的童養夫周世景。
正是八月農忙時節,周世景一大早就和公公下地刈稻,楊思煥雖是女子,卻體弱多病,又要讀書,家裡的農活全是周世景與楊思煥爹來幹。
楊家自家田少,稻子很快就割完了,公媳兩人卻也沒閑著,又去幫別人家割,好換些小錢留給楊思煥買紙筆用。
周世景提著飯桶走進門來,看到楊思煥喝涼水不禁皺了眉:“你病才好,還是少喝些生水。”嗓音渾厚,不似其他男子嬌滴滴的那般。
楊思煥“哦”了一聲,順手接過他的飯桶,從裡面取了兩個饅頭並一碟榨菜絲,嚼了兩口饅頭隨口問他:“你們今天是給哪家幫工?”
周世景正給她續熱水,應道:“劉員外家。”
楊思煥噎了一下,她記得劉員外是出了名的鐵公雞,午飯一般都只派饅頭和鹹榨菜,女人力氣大餓得快,一般會發三個饅頭,男人只給兩個饅頭。
這桶裡有兩個饅頭,說明她爹和周世景每人只吃了一個饅頭,楊思煥鼻子一酸,扭頭看了一眼周世景,他正在給她收拾桌子,他嫁過來之前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公子,飽讀詩書,只是後來遭了抄家,落魄潦倒到了這步田地。
楊思煥吃完一個饅頭還是很餓,這個世界的女子確實不一樣,個頭普遍比男人高,且胃口也大了許多。她吃到第二個饅頭下意識不再啃,而是掰著饅頭往嘴裡塞,心裡很不是滋味。
“哥哥,我最近胃口不好,只吃一個饅頭就覺得撐,實在硬塞不下了。”楊思煥說著便把手裡剩的大半個饅頭遞給周世景。
周世景抱著一摞書將它們挨個塞回書架,末了聽到楊思煥這樣說,淡淡地望著她。楊思煥知道他雖落魄了,卻是有潔癖的,又道:“我是掰著吃的,幹淨著,哥哥放心吃吧。”
周世景怔了怔,低聲道:“那就留著,等你餓了再吃。”
“那我下地幫你們幹活去吧。”
此言一出,周世景臉色微變,沉聲道:“煥姐兒,這話千萬不能叫爹聽見,他老人家可一直盼著你高中的那日。地裡的事不用你操心。”說完將榨菜碟子收好,轉身出門回去繼續幹活了。
這些日子原主的腦子裡反複出來一個場景,她爹劉翠生每日清晨都要把堂屋裡的那幾塊牌位擦一遍,嘴裡唸叨著一定會重振家業,說的話其實是給活人聽的,楊思煥聽得真切,每次都要跪在一旁說:“母親,祖母,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讀書。”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楊思煥覺得自己遲早要餓死在家裡,連同她一起窮死的還有家裡的兩個男人。想到這裡,她雙手抱住腦袋,一臉茫然。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八股優作》上,難道她真的只能棄理從文開始讀這些東西?她穿越之前雖是985的學生,平時也喜歡讀一讀人文歷史的書,可從來也沒有接觸過八股文吶,況且原主又是個病秧子,隔三差五的不去學舍,學問也不見得比她好到哪裡去。
楊思煥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瓜子,只得硬著頭皮翻著那本書。
八股文就四書五經取題,內容必須用古人的語氣,最要命的是不能自由發揮,且不說句子的長短、字的繁簡、聲調高低等要相對成文,楊思煥無奈地發現自己連四書五經都沒有系統讀過,原主倒讀了不少遍,卻不是讀書的料,張口就誦,也沒想過當中的含義,這樣去考試肯定是炮灰一個。
但楊思煥不能坐以待斃,她若決計不讀書了,她爹一準能當場吊死在祖宗牌位前,想想就忍不住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