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絮身上有股絕望,她道:“臣妾後悔了。”
驚雷落下,屋內暗了些,皇帝問道:“你說什麼?”
“臣妾後悔引他二人與陛下相識,臣妾後悔從前勸說溫琳和章塵前去邊北,臣妾更後悔嫁與陛下了!”司空絮道:“因我一人葬送他們,臣妾萬死。”
皇帝站起身,抓住司空絮的肩膀道:“死?後悔?!”
皇帝不曾因為司空絮質問他而生氣,唯獨聽見後悔二字,他怒火上湧直沖天:“身為國母,將違逆的話時時掛在嘴上!忤逆夫君,不知何為夫綱!幹涉朝事,不知天高地厚!你給朕回恩露宮閉門思過,半年不許出宮門!”
司空絮抹掉臉上淚珠,轉身便往外走,皇帝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又道:“還有,懷珺與轉玉回京後,不許見他們!”
提及姜合,司空絮頓住腳步,轉身道:“懷珺還是個孩子,還望陛下不要遷怒於他。”
她無一絲為自己求情的話,皇帝道:“朕之意,非你能左右,你若不知錯,便此生不許見他二人!”
大雨瓢潑,皇後被禁足之事,如雨水般灑至各宮,後宮本就蠢蠢欲動的人如雨後春筍般釀出,生生阻斷了司空絮的生路。
後來之事,更似天意。
司空絮在後宮獨樹一幟,樹大招風,她一被禁足,其餘人接到各處命令,便開始對她行不利之事。這時的姜合與章暮正好出京,而宮內的皇帝雖日日派人打探,但前朝事忙,皇帝又不肯進後宮,這中間傳話之人便發了大財。
昔日集萬千寵愛的皇後,一朝入籠,無丈夫兒子庇佑,徹底淪為了階下囚。
一月之後,姜合與章暮回京,邊北戰事又起,皇帝命人前去嚴密看住恩露宮,不許人司空絮傳出有關於章暮父母的訊息。前朝有人推薦章暮前去迎敵後,皇帝甚至恬不知恥去找司空絮,讓她勸說章暮掛帥出征。
此時的司空絮早在各種暗箱操作下中了無解之毒,她每日身子疼痛,後來察覺出什麼,也已經晚了。
司空絮與皇帝再見之後,聞皇帝打算更覺荒唐,她禁足這些日子,日日懺悔,也不再如前些日子般沖動,她面上答應了皇帝的請求,使得皇帝開心。
後來終於得見姜合與章暮,她以好言相勸章暮莫要前去邊北,但章暮繼承了章塵的英雄之氣,一心只有報國,並未發現司空絮的內心憂慮,哪怕司空絮強硬發火,也未攔住他北上的心思。
而當時的姜合雖是發現了母後的異樣,但他滿心皆是章暮不聽司空絮話的怒火,一心只與章暮吵架,二人皆在最佳時期,錯過了與司空絮來說,最佳的解救。
章暮如願出征,舉國上下皆鬆了一口氣,除了司空絮和姜合外,無人惦記他的安危,無人顧念他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孩子,他們披著羊皮,只想終於有人可前去迎敵,終於有人可保住大楚的好名聲。
章暮前去邊北,姜合怒極不出宮門,司空絮繼續禁足,待姜合察覺出帝後矛盾前去恩露宮門前時,司空絮已內裡無醫,她不想連累姜合,是以次次拒見。
後宮中的人抓住機會,以司空絮與姜合密談許久似在籌謀為由,告知皇帝後,皇帝大怒,連司空絮後來忍不住疼痛,前去請太醫,都被皇帝的命令禁止了。
再後來,皇帝日夜噩夢,犯了心病,給了怡貴妃母子好處後,默許他們將司空絮暗中解決了。
如此解脫,於司空絮來說,許是幸事,一國之母,至盡頭,凋零破敗。
恩愛情分不抵皇權霸業,成也敗也,全在皇帝一人。
打殺聲漸近,姜合揚首,淚滴滑落至鬢中,怒極反笑。
他想問的話太多,但他一句也問不出口,時至今日,他甚至分不清該恨皇帝,還是更該恨自己。
“朕知道你恨,朕這些年每次看到你與轉玉,朕就心痛一分,朕的梓童……”皇帝哭得顫抖,他看上去很悲傷,姜合不知他有幾分真心,“懷珺,朕親自下去與你母後請罪。”
“母後大抵不會想見你。”司空絮的兒女情長,早就被皇帝親手扼殺,姜合咬牙道:“我母後的骨灰,在哪裡?”
皇帝並未回答,顧自道:“皇子中再無威脅,前朝雖然有些混亂,但有司空越在,朕信你能治理好,後宮這些人,多中骨中花,朕已下旨,朕死後,讓她們殉葬。”
“龍印與玉璽在此,傳位昭書在勤政殿牌匾之後,懷珺,朕之後,你便是下任皇帝。”
皇帝是想過將章暮暗殺,甚至也曾想過,送姜合前去找司空絮,至於為何最後並未下手,許也只有皇帝自己清楚,殺伐決斷的帝王,後來不願再做後悔之事。
姜合看出了皇帝臉上的解脫,他搖了搖頭,“我不做皇帝。”
皇帝轉頭,二人隔著幾步對視,看著皇帝眼中的錯愕,姜合重複道:“我,不做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