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芝和紀聽涯一向相看兩厭,他是知道的。紀聽涯以前不叫這個名字,他四歲的時候被認回於家,以私生子的身份。莊玄旻和他認識得很早,那時候他還只是個被禁止出門的高塔公主,紀聽涯生母早逝,在於家不受待見,來莊家參加宴會後被一群人一起欺負,好在他跑得很快,等到一身髒亂地停下腳步時,遇到了懵懂好奇的莊玄旻。
很奇怪,好像必須要擁有誰的血才能被人注視。而紀聽涯因為父親的血,是可以被肆意欺負的“私生子”,卻又因為母親的血,被莊玄旻表姑認出。
莊玄旻的記憶模模糊糊,不知道怎麼紀聽涯就成了自己的表哥,長大後才明白,原來是他母親和表姑曾經是摯友,後來一個留在扈江,一個出了國,交流才逐漸變少。總之之後紀聽涯和於家幾乎斷了聯系,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先裝樣騙了我媽,又莫名其妙把我抓過去折磨,哪來的臉”。
十二歲之前他沒有私自出門的權利,紀聽涯除了“表哥”的名頭,好像的確是唯一沒有親緣關系的朋友。後來他去上學,才知道紀聽涯是“高年級的不好惹的學長”,最開始他被眾人簇擁的原因,除了長得好看也就是,“他就是那個誰的弟弟啊”。
然後莊玄旻按照標準的優績主義路線成長,紀聽涯青春期叛逆又吊兒郎當,約架,紋身,玩樂隊,談戀愛,表姑的教育非常自由,甚至會拍下他每一個發型,還裝進相框鑲了一整面牆,不過後來紀聽涯長大就強行要求拆掉了。再後來,紀聽涯在本地念了大學,莊玄旻出了國,他們好像反過來,一個開始成熟穩重,另一個激進張揚,假期再見面時紀聽涯看著他一身叮當響都愣住了。等到他準備開娛樂公司的時候,竟然還是紀聽涯和小堂哥最先支援他,小堂哥到現在都是衣夢的金牌經紀人,紀聽涯也自願做他的副手。
除去商場,莊玄旻確實沒接觸過太多“心狠手辣城府太深”的人。苻芝,真的嗎?他沒太關注苻家的事,在賭約結束後的兩年,更像是一種逃避,任何見到苻芝的機會都被規避,更不用說訊息了。
他忽然開口問系統:那個[上帝視角]的時限是多久?能看到最遠什麼時候的事?
系統為他點開旁邊很小的一個“詳細說明”鍵,回答道:“三個月哦宿主。”
那當年車禍就看不到了,真的要為了驗證苻芝那個所謂的心狠手辣就用掉200積分嗎?莊玄旻想了想,看了眼1490的積分,冷漠地關掉了面板。
行,現在要再親三下才能拿到飛行器。誰管他手辣不辣?既然裝了,那就裝好了。
“宿主,您當初不是因為想擺脫攻略物件才想要的飛行器嗎?”系統的語調平靜而機械,“可現在,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情緒曲線明明已經很趨近普通戀愛了。”
“宿主,不要裝睡啊宿主——”
“宿主你等著!我這就去催維修!”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預設了哦,嘿嘿,宿主你特別好,想買飛行器就買吧,要記得多親親哦!我出門啦!”
“苻芝,”莊玄旻趴得有點累,“你為什麼喜歡我?”
苻芝按摩的動作一停,彎了彎眼回答:“你擁有吸引所有人視線的魔力,不可免俗,我也被吸引了。”
莊玄旻很不滿:“不要這樣抽象的,你說點具體的東西。”
他的掌心紋路摩擦過大腿,濕熱之中力道加重,戰慄感竟然和精神交合時類似,莊玄旻下意識拱起腰,聽到苻芝回答:“生動。”
“你不是經常覺得我問來問去,或者自我感動式付出很煩嗎?”莊玄旻被戳中心事,有點耳熱,苻芝卻稀鬆平常地繼續,“我沒有選擇自我的權利,父親過去要求我做一個溫和的上位者,我也一直做得很好。”
他動作停下,抱著莊玄旻翻了個面,和他短暫目光相接後又垂眼去倒精油,有點調侃地說:“可能以前我不會說這種話,有點矯情了,你也不會聽。但是,你終於問了我這個問題,我的感覺沒有錯,對不對?”
莊玄旻沒有立刻回答,他和苻芝都心知肚明這代表著什麼。過去自然而然接受一切供奉的神明,竟然試圖瞭解信徒的心願,祂會滿足他嗎?還是說只是一次好奇地垂眸呢?無論如何,至少祂開口了。
他的目光落到苻芝臉上,對方卻只看著自己的雙腿,莊玄旻咬牙說:“你現在就是問來問去,要說就說!”
苻芝輕輕地笑,繼續道:“好。你很耀眼,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我沒有機會成為你,或者說,當初第一次見你被吸引,就是因為豔羨。會很肉麻嗎?你就像黃金時代的虛影。但你我都知道,一見鐘情很複雜,其中虛幻的錯覺佔據大半,所以我沒有立刻接近。嗯,可能有點逾矩,私底下有一段時間的偷偷調查,然後無可救藥地繼續被吸引。”
“跟蹤狂,變態,嘶……那裡別太用力,好奇怪。”
“後來因為家裡的一些事情,我被迫回國了。當時想的是,先把這團亂麻解決掉,再去認識你。我有一點強迫症,不夠整潔不能見你,所以衣夢剛開始發展,也是透過別人。”
“……別告訴我你是我的天使投資人。”
“沒有那麼誇張,總之是手下人和朋友幫忙的,我只是做了牽線搭橋的中介,他們現在得到的也不少,只能說,是莊總能力出眾。”
莊玄旻被他哄得耳朵都紅了,把臉偏過去沒說話。
苻芝的手從大腿滑到腳踝,半握不握地圈住它,指腹順著藍紫的血管撫摸,笑了下說:“只是沒想到因為圓武幫的事故再見。這群人本來就是喪家之犬,現在卻在渡外囂張,我很,不知道怎麼說,如果說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那當然不是,甚至我去扈江就是為了處理蕭三和接頭人的。所以見到你之後心裡很亂,也有點趁人之危地提出了那個賭約。在扈江的三個月除了貪婪地接近你,還有為自己理清思路吧。原本計劃好等到這邊事了,一身幹淨地和你認識,現在全完了,還成了挾恩圖報的小人。嗯,雖然我本性或許就不是很幹淨。”
苻芝抽出濕巾仔細地擦拭過手指,手臂撐在床上,俯下身認真地看他,說:“所以有時候實在忍不住,你想我改嗎?”
莊玄旻伸手勾掉了他的眼鏡,鼻端只剩下精油的曖昧香氣,看著苻芝輕輕眯起眼,笑了一下說:“所以在浴室裡說看不清,也是沒忍住是嗎?”
這個人眉眼鋒利又輕佻,哪怕被戳破了,濃黑的眼也毫不羞愧,手指從莊玄旻胸口摸到耳根,聲音有點啞:“忍不住。”
他握著莊玄旻的手貼在自己臉側,偏過臉吻了吻他的掌心,呢喃說:“我知道還需要繼續努力。”
苻芝的目光迷戀而專注,過去莊玄旻明明反感這種病態,此刻卻被他的話擊中,這個曾經用三個月換來了自己的逃避的人說:“你會成長,但那種耀眼的本質,無論是什麼時候,我都很確信自己一直被吸引。如果說我明白你的追求你的心態,那你肯定不會相信。”
“所以,只要是你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