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歸棲不知道他為什麼兇了起來,悶悶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不理他了,幹脆坐在書桌旁的座椅上等陳柯來找自己。
段蒲注意到他坐在椅子上夠不到地面的腳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貌似對此人過於苛刻了。
楚歸棲拉開書桌的一個抽屜,發現了一本西方美學類語錄書籍,拿出來立在桌子上,隨便翻開幾頁,一張厚照片落了下來。
那是一張很老舊的照片,看起來至少有十多年了,邊緣都氧化得泛黃發卷,布著幾點白色的黴斑。
他看到上面有兩個大人,一男一女,男人長得與陳柯有三分相像,模糊如馬賽克般的畫質都擋不住那帥氣的五官,主要還是有些中烏混血的感覺。
他們中間有一個孩子,看起來頂多也就五六歲,楚歸棲立馬稀奇地嘟起嘴巴,眼睛也瞪大了幾分——
這不是小小陳柯嘛。
他笑起來,原來陳柯小時候長這個樣子。
只是那人旁邊本該還有一個孩子的,但是好像被人硬生生用小刀沿著輪廓割掉了,就成了一個不規則的空曠曠的人形缺口。
他聽到門口有動靜,抬頭一看,陳柯已經進來了,而那位叫段蒲的司機退了下去,往東離開了。
楚歸棲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人包著大腿抱起來,那人抱著他往後坐在書桌桌面上,他就以跨坐的姿勢被放在了男人的腿上。
陳柯親了親他的眉心,“你手裡拿的什麼?”
“照片。”楚歸棲抬手給他看,“從你書裡掉出來的,你旁邊那人為什麼空了呀?”
陳柯沒有怪他亂跑亂翻東西,反而輕輕笑了笑,“這是很久之前的全家照了,我爸媽都去世快二十年了。”
楚歸棲驀然呆滯。
“多少年?”
“其實我也不記得了,應該十幾二十年了,反正在我很小的時候。”
他看著那人笑得漫不經心的神情,對方就湊過來親吻他因驚訝而睜得圓圓的眼睛,唇落在眼皮和眼尾處,像羽毛掃過般輕柔。
楚歸棲一直以為他家境很好,肯定是從小養尊處優才能做到什麼都不用擔心的鬆弛,初三跳級、畢業出國、連工作都不需要……
“那你怎麼長大的?”
“我跟我哥一起長大的,他比我大五歲。”
楚歸棲指了指那個空空,“是這個?”
“嗯。”陳柯看著他指尖虛指的那個地方,眸色漠然。
“你給他扣下來的?”
“對,我不喜歡他。”他平淡道,像是在說一件格外理所當然的事實。
不喜歡,那如何能叫“一起長大”?
他不經意間瞥見照片後面有黑色的墨漬,翻來一看,上面用分叉的劣質鋼筆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小字——
【小柯 愛 爸爸媽媽】
旁邊還有幾點深深浸入其中的血跡,隨時間褪色成了沉棕。
他觀察到陳柯的神色不太對,將照片放回桌面上,坐在他腿上環住其脖頸,小聲道,“那你,不和他聯絡了麼?”
那陳柯,不就沒有親人了麼。
他感覺心髒抽痛,而那人只是淺淺勾著唇角,摟著他的腰將臉頰蹭到他的頸側。
楚歸棲小心地替將他鼻樑上的眼鏡摘下來,那人睫毛下的瞳孔淺淡到有些微茫的恍惚。
他看到陳柯的唇微微動了動,應該是喃喃說了一句話,像是溺水之人因寒冷翕動而出的呼救,巫師偽裝面具後施下的詛咒,夢中人沉湎於過去的囈語,又或者他什麼也沒說……
人不被愛就會死。
楚歸棲沒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