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綃頭不抬眼不睜,仍專注於手上的工作,許久方冷冷地說了一句:“可能是怕失去關注吧。”
“你說什麼?”王子進更是一頭霧水。
“我說他可能是怕自己的能力消失,鎮上的人不再像以往一樣崇拜他。”緋綃說罷拍了拍手,得意地笑道,“終於畫完了,如果順利的話,今晚可能就能水落石出。”
王子進看了一眼那被他畫得滿目猩紅,如鮮血染過的大門,背上不由躥起一股寒意。
當日二人忙完已是傍晚,再加上烏雲罩頂,細雨淋漓,剛剛到晚飯時分,就已經黑得如同深夜。
“這雨可真煩。”用畢晚飯,田夫人憂心忡忡地看了看天色,“估計近日是晴不了了,二位如果不介意的話,就留下來多住兩天。”
“即便夫人不說,我們也正有此意。”緋綃在燈下笑意盈盈地道,“而且正好可以觀察下令郎的病情。”
“公子終於肯給仲兒治病了?”她立刻激動得熱淚盈眶,連連鞠躬,“真是祖父在天有靈。”
“我治不治病,關那個老道什麼事?”緋綃立刻面現不快,但轉瞬便又換作一副從容大度的臉孔,“不過還有一事跟夫人相求。”
“就請公子盡管說。”
“希望夫人能將餘下的符咒交給在下。”緋綃笑眯眯地繼續道,“而且今晚只許我跟子進陪伴在小公子的身邊,無論房間裡傳來什麼聲音,都不許外人進來。”
“這、這?”田夫人躊躇道,“可是符咒很重要,放在我這裡不是更好?而且為什麼不讓我照顧仲兒?”
“因為你是孩子的母親,關心則亂,我不能保證今晚會發生什麼事情。”緋綃面色清冷,伸出一隻雪白的手,“夫人,把符咒給我吧,為了仲兒。”
田夫人聽到他最後說的四個字,終於泣不成聲,回到房間裡拿出一個木頭盒子,塞到了緋綃的手裡。
“胡公子,孩子就交給你了,無論今晚聽到什麼,我保證都不會踏進房門一步。”她說罷看了二人一眼,就含淚走出了客廳。
但是不知為何,王子進在跟她對視的一瞬,竟然感到了一股深沉的寒意。
那雙慈愛的、布滿淚水的雙眸之後,似乎隱藏著另一些深不可測的東西。
當晚夜色深沉,冷雨欺人,仲兒的房間外,白日裡猙獰刺目的符咒已經隱遁於黑暗之中,窗外只流露出淡淡的溫暖的燭光。
田夫人見二人進來,便匆忙將他哄睡了,垂淚拜別。
“我要做什麼?”王子進緊張地問。
“你只需幫我看著孩子即可,如果有什麼情況,一定要告訴我。”緋綃說罷,伸手將門窗關緊,一撩袍角,席地而坐。
面朝的方向,正是房門。
“緋綃,緋綃!”過了許久,仍毫無異狀,寂靜的房間中僅餘燈花爆裂的噼啪聲,王子進開始沉不住氣,低聲喚他。
然而卻見緋綃雙目緊閉,長睫微顫,似已經陷入了深沉的夢鄉。
“這個死狐貍,居然偷懶睡著了!”他剛剛咒罵了一句,卻見躺在床上的仲兒突然渾身抽搐,呼吸立刻變得急促而緊張。
五
“這、這該怎麼辦?”王子進立刻手足無措,想找手巾還找不到,只得捲袖而上,撩起袖就往男孩臉上抹去。
然而他使盡渾身解數,仲兒仍臉色發白地抽搐不止,豆大的汗珠接連不斷地從額上滾落下來。
就在這時,突然從房門處傳來細小的聲音,門似乎被什麼人推開了。
他急忙回頭看去,卻見緋綃依舊端坐在門前,只是雙眸已然睜開,嘴角醞釀著一絲笑意,完全不似方才慵懶昏睡的模樣。
而在緋綃對面,房門露出了一條漆黑的縫隙,正有一條黑線,蠕動著爬向房間裡。
那黑線有碗口粗細,初看似一條大蛇,然而再定睛看去,卻發現是一個人的手臂,它緩慢地繞過桌椅屏風,直朝仲兒的床上爬來。
“哇!這是什麼鬼東西?”王子進眼見手臂就要抓到他的袍角,嚇得大叫一聲,手忙腳亂地爬到了床上。
“子進,不要慌,這是寄居在山上的一種妖怪。”緋綃說罷閉上雙目,面對著房門,口中念念有詞。
隨著他口中不斷念出的奇怪的咒語,屋外突然紅光暴起,似燃起了熊熊烈火。
與此同時,細長的黑色妖怪突然發出了悽厲的哀號,在地上扭曲抽搐,不斷打滾,將桌椅悉數撞翻,身上汁液四濺,惡心無比。
王子進一把抱起仲兒,躲到了床上的帷帳之後,然而饒是如此,仍有很多黑色的汁水濺到了他的衣服上。
聞起來又腥又臭,再一摸滑膩黏手,居然都是爛泥。
“緋綃,好像起作用了,它就要斷成幾截了。”王子進眼見著那黑色的手臂在紅光中越來越細,皮肉不斷剝落,興奮地大聲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