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約那個木匠出來?”他立刻心如明鏡,“那為什麼方才不做?”
“方才時間還早,不能確保他一定會睡覺。”緋綃待墨跡幹透,將白紙湊向火燭,口中念念有詞。
只見輕紙遇火,瞬間焚燒化灰,跳躍燃燒的紙灰中,升騰出一隻白鳥。白鳥在室內盤旋了幾圈,發出一聲悅耳的清鳴,鑽出窗外,振翅而去。
“這樣就完了?”王子進手搭涼棚,望向窗外的蒼茫夜色,乾坤朗月,似乎意猶未盡。
“完了,明天我們去茶樓等他便可。”緋綃得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紙灰,窩到床上睡覺去了。
“我等了大半夜,就等了這麼個結果?”兩個時辰的漫長等待,只看到眨眼間的幻象,怎麼想怎麼不值。
“子進,不要失望,我向你保證,明天一定有好戲可看。”迷濛的夜色裡,傳來緋綃清冷卻又篤定的聲音。
王子進睏倦至極,也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覺。
只是睡夢中,他好像又看到了漫天飛舞的白雪以及站在白雪中的女人。
次日中午,二人便早早趕到約定的茶樓喝茶。不知等了多久,直至日頭偏西,冷風蕭瑟,仍沒有見到那木匠的身影。
“緋綃,你那個法術是不是失敗了?”王子進望著街上來往的人群道,“他怎麼還沒有來啊?”
“不可能。”緋綃輕搖摺扇,信誓旦旦地道,“如果口信沒有遞到他的夢中,自然就會飛回來,可是那隻鳥分明沒有折返。”
然而剛剛說到此處,便見緋綃嘴角微揚,指向遠處一個急匆匆的人影說道:“說曹操曹操就到,我們等的人來了。”
王子進急忙抬頭望去,只見一個人正腳步如風地朝二人跑來,他身著蓑衣,頭戴鬥笠,在這個豔陽高照的午後,看起來說不出的別扭。
“請問,二位是胡公子和王公子嗎?”那人走到二人面前,一揖到底,王子進這才看清,他正是昨晚那個兇神惡煞的木匠。
“這位一定是周匠人?”緋綃朝他行禮道,“在下昨晚略施法術,將周匠人召喚出來,實在是叨擾了。”
“如果不是遠遠地看到你們,我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木匠摘下鬥笠,坐在桌前道,“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到的就是這番景象,連我們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小生姓王名子進。”王子進好奇地問道,“不知昨晚你塞給我的那個紙條是什麼意思?”
“你我既然相識,自是有緣。我姓周名天望,你們叫我周大哥就好,我本是個木匠,平日喜歡做些新奇的玩意兒,雖然生活清貧,但是和我娘子琴瑟相和,日子倒也過得逍遙快活。”周天望剛說了兩句,就神情激動,聲音哽咽,“哪知……哪知後來竟發生了那麼可怕的事情……”
這個看似壯碩的中年漢子,說到此處竟臉色慘白,顯然是受到了某種嚴重的驚嚇。
王子進跟緋綃對望一眼,心中都覺得不妙。
“可怕的事情,是指你娘子失而複歸嗎?”緋綃微笑地望著他,雙眸中卻沒有半點笑意,“這等好事,怎麼能說是可怕?”
“胡公子,你有所不知……”周天望哆哆嗦嗦地道,“回來的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紫陌。”
“紫陌是誰?”
“就是內子的閨名,我一直這麼叫她。”周天望雙目失神,思緒似飄至遠方,“我永遠不會忘記,兩年前的那個晚上,紫陌就在我的眼前掉落到了懸崖下……”
“除了你還有別人看到嗎?”緋綃好奇地問道。
“當然有,我們坐的那輛馬車上有七八個人,還有兩個人是我的鄰居。”周天望突然像是想起什麼,“對了,其中一個你們還認識,就是帶你們過來的阿陽,當時他才十四歲大!”
“那懸崖很高嗎?”
“掉下去必死無疑!”周天望惶恐地看著二人,“可是一年之後,同樣是在冬天,紫陌居然被找到了。她就像以前一樣,站在曾經失足的懸崖邊上。”
“聽阿陽說她是被神仙藏起來了。”王子進神往道,“如果有如此奇遇,我倒也希望經歷一番。”
“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回來的不是紫陌。”周天望突然神情激動,大聲叫喊,“她是我的妻子,難道我還不認識她嗎?雖然長得很像,但完全是兩個人,紫陌手上的胎記她也沒有,年紀也比紫陌小,但是無論我怎麼說,所有人都不信,他們甚至以為是我得了失心瘋。”
“‘他們’是指你的鄰裡嗎?”緋綃眼珠一轉,似想到了什麼,“為何會不信你的話?難道有什麼憑據?”
“因為這個女人跟紫陌的行止很像。”這個樸實的中年漢子突然失聲痛哭,“而且周圍的人她全都認識,甚至連那些人跟她有過的往來她都記得清清楚楚。有這樣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女人在身邊,我真是太恐懼了!”
“緋綃,”王子進附耳對緋綃道,“你說會不會是借屍還魂?他妻子的靈魂依附到了一個新死的女人身上,又跑回來了?”
“借屍還魂?”緋綃紅唇微翹,抿嘴笑道,“也許吧,可是為什麼偏偏要在一年之後的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呢?巧合太多,難免刻意。”
四
“啊?你難道在暗指其中並無怪力亂神,一切都是凡人所為?”王子進頓時吃了一驚。
“我可沒有這樣說。”緋綃緩緩搖頭,看著周天望道,“你向我們求救,到底想讓我們如何幫助你呢?”
“我、我昨晚只是想試一試,因為鄰人都不相信我,無奈之下,只能求助於陌生人。”他惶恐地回答,“我並不想報官,萬一那女子是一時被什麼東西迷了心智,怕對她名聲有損,只想想個辦法讓她恢複神志,不要繼續留在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