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鳳來儀
“夫君,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寒天凍地,在破敗的草棚中,容貌清麗的少婦輕輕地對自己的丈夫說。
“夢裡有什麼?”答話的是一位埋首磨刀的男人,昏暗的燭火中,可見他眉目俊秀,透著書卷氣。
“我夢到了最吉祥的鳥兒,有五隻之多,不停地繞著我飛,它們的叫聲很好聽,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那麼悅耳的聲音。”
“最吉祥的鳥兒?是鳳凰嗎?”男人放下手裡的活計,開心地坐在妻子身邊,拉起她的手道,“那我們的孩子,就起名叫‘鳳儀’吧,不論是男娃還是女娃。”
少婦聽到這裡,羞澀地低下了頭,在搖曳的燭光中,隱約可見她小腹微隆,顯是有幾個月的身孕了。
“阿湖……”她的丈夫憐惜地把她攬在懷裡,“你為了我放棄安逸的生活,真的不會後悔嗎?”
“不會。”阿湖搖了搖頭,“你不是也為了我,放棄了大好前途嗎?明明可以走仕途的你,現在失去了家裡的支援,只能棄筆從商,做小本生意。”
“為了和你在一起,這點小小的犧牲又算得了什麼?”
“是嗎?”少婦抬起了頭,一雙美麗的眼睛裡,閃爍著冰冷的目光,“母親總是說,男人皆不可信。你可敢發誓,一輩子都不會背叛我?”
男人連連點頭,當著嬌妻的面,發下了毒誓。
窗外北風呼嘯,那尖厲的風聲,瞬間就吹散了他脫口而出的誓言。
一個風雪之夜,一對貧賤夫妻,渺小而平凡,如紛亂的細雪,瞬間就淹沒於這蒼茫的塵世,卻埋下了一段傳奇的伏筆。
一
十七年後的秋天,在西京喧鬧的菜館中,小廝正面帶窘色地站在一桌客人面前。
“這只雞真的是新鮮的嗎?”白衣如雪的緋綃,嫌棄地用筷子挑起一塊雞肉,頗為不滿地問。
“客官,怎麼可能不新鮮呢?”小廝滿臉堆笑,努力撒謊,“您進門的時候它還在到處亂跑呢。”
“是嗎?”緋綃劍眉一挑,“那我怎麼聞到了腐敗的味道?”
“緋綃,不要生事啦,大不了我們換一家去吃。”王子進急忙打圓場,他們自從離開了都豐小城,好不容易來到了熱鬧的西京,他也不願意再惹是生非,浪費了遊玩的時間。
“子進,我們剛剛從那無妖城裡爬出來,我才想吃點好的,卻碰上這種用壽終正寢老死的雞來充數的黑店。”緋綃美目微轉,橫了他一眼,“就像你花了大價錢去聽曲,結果卻發現彈曲子的不是什麼貌若天仙的歌伎,而是個滿臉麻子的村婦,你能嚥下這口氣嗎?”
王子進不斷點頭道:“咽不下,咽不下,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說完還用袖子擦了擦汗,似乎滿臉麻子的村婦的設想令他心有餘悸。
“客官,這可是你不對啦。”小廝巧舌如簧地繼續耍賴,“雞都已經做出來了,你如何證明它不是新殺的?口口聲聲說我們這裡是黑店,小心去官府告你。”
“呵呵。”緋綃瀟灑地從懷裡掏出幾個銅錢,拍在了桌子上,“子進,我們走,大不了換一家去吃。”
王子進惋惜地看著桌子上豐盛的菜餚,跟著緋綃離席。可心中卻甚是迷惑,緋綃一貫狡猾刁鑽,兼脾氣暴躁,怎麼今日竟如此好說話?
“哇哇哇,鬼啊!”就在這時,身後傳來那小廝悽厲的尖叫。
他連忙回頭看去,只見那隻皮肉酥爛、躺在湯盆裡的雞,居然撲著翅膀從盆裡跳了出來。
不僅是跑堂的小廝,連食客們都被嚇得瞠目結舌,連叫都叫不出聲。
而汁水淋漓的雞,居然如有生命般,伸出一隻爪子,蘸著湯水,在桌面上緩緩地寫著:我不是新鮮的!我是老死的!
小廝兩眼一翻,嚇得撲通一聲暈倒在地。
燉雞見完成了任務,也隨著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肢殘骨折,變成一副骨架,委頓在飯桌上。
這鬧劇充滿孩子氣,一見就是緋綃所為。王子進不由啞然失笑,拉了拉站在身邊的緋綃,“你下次能不能換個高明點的花樣來玩?這也太幼稚。”
“已經很高明啦。”緋綃眨了眨眼睛,不知從何處掏出一隻雞腿,“看,我一點都沒有浪費那隻雞,把好吃的部分都偷走了才做的。”
“你、你方才不是還嫌那隻雞肉老,不肯吃的嗎?”
“誰說我是嫌雞肉老呢?眾雞平等,無論生死。”緋綃輕笑一聲,白衣飛揚,翩然走下樓梯,“只是人類的謊言,讓我沒有胃口而已。”
“咯咯咯,真是太有趣了。”兩人剛要離開,就聽樓上傳來少女清脆的笑聲。
那聲音宛如雛鳳初鳴,婉轉動聽,挾著秋日的涼風,入得耳中,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王子進當下便縮回了邁下樓的腿,轉身又向樓上走去。
緋綃見他這副模樣,知他花痴病發作,連忙要去阻止。
“子進,光天化日之下,哪有大戶人家的姑娘來酒樓吃酒?多半是些流鶯野花,不如避之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