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綃和王子進推門進去,裡面幾個女子看到他們,臉上都是一副驚恐表情。
“這莫不是見鬼了?”王子進笑道,“我們今日來是給沉星贖身的。”
此話一出,幾名女子更加害怕,指著房中的雕花大床道:“你要贖的是她嗎?如果是的話,趕快帶她走吧,莫要聲張啊。”
王子進探頭往那床上一看,只見帷帳重重而落,一縷黑發滑落在窗外,在晨風中絲絲舞動。
他伸手一撩,只見大床的錦被中竟然躺著一具幹屍。那屍體眼睛只剩下兩個黑洞,腮上毫無皮肉,一身鵝黃晨衣華美精緻,卻襯得它越發面目可憎。
王子進頓時嚇得跌坐在地,“我、我要贖的是沉星,不是這幹屍啊……”
“沒錯,這便是沉星姑娘,昨夜不知發生了什麼怪事,她竟一夜變作這般模樣。公子你趕快將她帶走吧,莫要讓外人知道這件事,攪了我們的生意。”那鴇母著急地說,顯然為沉星的死十分頭疼。
什麼?這就是沉星,昨夜還載歌載舞,人面桃花,怎麼一夜之間變成了這副模樣?
沉星天真爛漫的笑臉浮現在他面前,雖然知道她是異類,但是自己是真心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可是轉眼間佳人已逝,只留下一具枯骨給他,叫他如何是好啊?難道真是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他越想越是傷心,怔愣間眼淚已然流了出來。
“子進,莫要傷心,我們將沉星姑娘帶回去安葬吧!”
“安葬,對,這是一定的。”青樓中人多半勢利,不能將沉星的枯骨留在這裡。他一抹眼淚坐了起來,忙用錦被將那枯骨卷好,一把抱走。
緋綃拱手對那鴇母道:“多謝各位成全,只是我這兄弟對沉星用情至深,便是枯骨也希望能夠帶回。”
“不謝,你們趕快走吧,千萬莫要聲張,我們就說花魁沉星被人娶走了。這孩子做夢都想離開這裡,嫁一個好人家,算是了了她一樁心事吧……”
那鴇母似乎也為王子進的一片深情感動,連連拭淚。王子進聽了,鼻中一酸,淚水又奔湧而出,連忙抱著沉星走下樓去。
緋綃跟在他身後,紅唇邊仍掛著一絲微笑,他早已對這副涼薄的模樣司空見慣。知道緋綃見了誰都是一具枯骨,死亡在他眼中,與生無異。
天邊的朝陽還未完全升起,王子進抱著沉星的骨骸大步走在牡丹園的迴廊中,風捲起綾羅,帶出一縷秀發,拂到王子進臉上,尚餘一絲甜香。
少女俏麗的臉龐,春花般的甜笑,一一在他眼前閃過。他仰望著灰藍色的天幕,淚水奪眶而出。
沉星啊沉星,你活著的時候,有那麼多人為你喝彩叫好,為你的芳容傾倒,如今卻只有我一個人為你掬一把熱淚。
牡丹園的雕樑畫棟,明鏡般的湖泊,似乎都因這美麗的少女的辭世失去顏色。風裡似乎還回蕩著誰哀怨的淺吟低唱: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四
王子進一路抹著眼淚,走出花街居然不回客棧,在一個路口匆匆拐彎。
“子進,你這是要去哪裡?”緋綃連忙一把拉住他。
“我來的時候看到拐角有家棺材鋪,我這就去為她訂一副好壽材去。”王子進眼睛哭腫,像兩個滑稽的桃子,抹著淚回答。
“子進,我們回客棧吧,我這就還一個活色生香的沉星給你。”緋綃見他狼狽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還笑呢,又在逗我開心。”王子進哭得更加傷心。
“我何時騙過你呢?”
“此話當真?”
“當然,趕快隨我走吧。”
他立刻欣喜若狂,跟在緋綃白衣翩翩的身影後,加快腳步向客棧走去。風吹開了彤雲般的錦被,露出了沉星幹癟塌陷的臉,怎麼看都是一具死去多年的枯骨。
不知緋綃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將這可怖的幹屍變成美人呢?
“快說,怎麼能令她活過來?”回到客棧,王子進將沉星的屍體放到床上,急切地問。
“嘻嘻,其實昨夜我跑去取了她的魂魄出來,好令她和死人無異,我們這才好不花分文將她領走嘛。”
“緋綃你好聰明,然後我們再將她的魂魄放回去,就可以死而複生了。”王子進立刻心花怒放。
可是緋綃卻面現難色,“可是,出了一點差錯……”
“差錯?什麼差錯?”王子進心裡的花只開了一半便凋謝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漸漸升起。
“若是尋常女子,魂魄離體,自是和生時無異,你再看她的臉,像是死去多久了?”
王子進見那屍首的臉上皮肉風幹,眼睛更是隻剩下兩個黑洞,他猶疑地回答:“少說也有十年了吧。”
“正是如此,所以才棘手,她就是已經死了十幾年了,現在這副模樣,便是她本來面目。”
“那有什麼法子可令她變回原來的樣子啊?”
“這個比較難辦,她的魂魄回了肉身,要想辦法恢複原狀,那才糟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