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晏怔了一下,快步過去,幾乎是有些倉促地去碰寧詡的肩,手指落下去,又輕輕地觸到了臉頰。
“你——”青年急急問:“可有哪裡不適?”
榻上的人過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段晏垂著的手指還沒來得及收回來,寧詡這一翻身,半張側臉巧之又巧地擱進了他的掌心裡。
“嗯?”寧詡烏黑的眸子此時顯得極潤,目光往上一挑,停留在青年臉上,哼出了一個很疑惑的音節。
段晏與他對視,低聲道:“你喝了太醫院送的藥,應叫禦醫時時在旁伺候,否則落胎時腹痛難忍,又該如何……”
他話還沒說完,寧詡就又出了聲:“嗯??”
段晏停下話語,發覺寧詡想從被子裡掙出來,下意識扶了一把,等寧詡倚著坐好後,視線一掃,看見了單薄裡衣遮掩下微微突起的小腹。
寧詡坐好後,瞅見段晏還愣愣地盯著他的肚子看,無語道:“朕沒喝那個藥。”
段晏:“……?”
青年的神情似是無法理解,寧詡又加重語氣強調了一遍:“太醫院呈上來的落胎藥,朕沒喝,都倒進花盆裡去了。”
段晏怔了好半天,才開口:“……為什麼?你不是不想要嗎?何況,你要如何生下這個孩子……”
寧詡默了默,突然別開了臉:“誰說朕不想要?”
“至於怎麼生,再叫太醫院翻古籍找辦法就是。男人都能懷上孩子,可以生下來又有什麼可奇怪的?”
至於最糟糕的結局,不過是……
不管怎麼說,他是上輩子死過一次的人了,如今想著,也不是十分畏懼。
寧詡內心還浮著些亂七八糟的思緒,許久後才想起來,段晏好像一直沒說話。
他抬起眸,還沒等看清那人臉上的表情,忽然就被段晏伸手擁進了懷裡。
不僅如此,青年還將額心抵在寧詡頸窩處,就著這個姿勢安靜了一盞茶功夫,才幾不可聞地啞聲說:“我還以為……已經失去這輩子唯一的孩子了。”
寧詡張了張唇,理解到這一句的含義,又慢慢把話嚥了回去。
又抱了好一會兒,段晏才抬起頭,寧詡看見他墨黑的眸子,裡面蕩著淺淺一層水汽,眼圈泛紅。
……怎麼還哭了呢?寧詡嘆息地想。
“真的做好決定了嗎?”段晏冷靜了一刻,難得固執地反複追問道:“留下這個孩子,可能會傷到你自己。太醫院究竟能否找到男子生産的辦法,也未可知。”
寧詡想了想,點頭:“想好了。”
其實他也既擔憂又害怕,方才還躲在被子裡悄悄糾結,但無論多少次叩問內心,都會偏向那個最初的答案。
“想好了。”寧詡又重複了一遍。
沒等段晏出聲,他補充了句:“朕只是說想好了要這個孩子,至於孩子今後和你有沒有關系,那是另外的論文選題。”
段晏沒怎麼聽懂,但也能大致猜出寧詡的意思,不妨礙他欣然應答:“好。”
他知道,寧詡選擇留下這個孩子並不因為任何一個人。
而想要長久地留在寧詡身邊,更不能僅僅憑借這個孩子。
段晏一邊心念著,一邊又忍不住垂下睫,掌心覆在寧詡的小腹上,過了半晌,忽然說:“長大了很多。”
寧詡左看右看,沒覺得有什麼變化:“你看錯了,這才過了幾天。”
段晏收回手,在榻沿坐下,在平複最初的慌亂、怔忪、激切等等一切情緒後,終於冷靜下來,思考著未來將要面對的事。
“先前還未尋到你時,我曾翻過不少醫術。”段晏嗓音輕緩:“還聽聞京城中一家何記染色鋪子何老闆的兒子,也生過這種‘怪病’,明明是男子之身,卻腹大如球,被好些個鄰居瞧見過,以為是生了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