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體怎麼樣。”段晏淡淡問。
院判默然半晌,才低聲說:“陛下近來食慾不振,夜中難眠,白日裡也常感疲憊,清減許多。”
這些話不說,段晏也能從別人嘴裡知曉,隱瞞沒有意義。
聽見院判的話,段晏安靜了一會兒,語氣不疾不徐:“緣由為何?”
史禦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看向前邊跪著的院判,正擔心呢,忽然看見院判頓了頓,然後不聲不響地俯身在地磚上連磕了好幾個頭。
“陛下恕罪。”院判說。
段晏神色冷淡,八風不動地問:“恕什麼罪?”
院判:“廢帝身體孱弱,如今已離宮,還請陛下開恩,莫要再趕盡殺絕。”
金殿內寂靜如死,史禦醫已經大腦一片空白了。
這樣大不韙的話,怎麼可以直接說出來!
但段晏的反應出乎了他的意料,燕國年輕的新帝眼睫一掀,盯著面前跪地的院判看了許久,才慢慢道:“寧詡究竟怎麼了?”
院判不言。
段晏手指撫過案幾上盛有藥底的瓷碗邊沿,似是思索了一陣子,而後說:“朕問你們話,並不是要針對誰。”
“朕與昭國曾有段不淺的緣分,”青年嗓音從容淡定,像只是在論述一樁平常的往事:“與昭國的陛下寧詡也是舊識。就算尋到了人,也不會真的傷他。”
在進入京城之前,段晏曾仔細思考過,應該要把寧詡怎麼辦?
燕、昭兩國之間的仇,在這一役後大可平了。從此燕國再也不是屈辱的戰敗國身份,他也不會再是“段侍君”,今後,他要寧詡堂堂正正地看著他,眼裡也只能有他。
但即使已經極力壓制,在城外的這一仗,雙方依舊撕破了臉。段晏並不意外自己會贏,然而等見了寧詡的面,如何說話才能繞開這道傷痕,確實令人頭疼。
不過很快更讓他頭疼的事情出現了,因為——寧詡什麼話都還沒有聽他講,直接就跑了。
寧詡率先出手派兵打他的仇,段晏還沒計較上,這下連人影都找不到了,著實是氣得發笑。
“朕現在只想盡快把人找回來,”段晏曲指敲敲桌案,看著院判和虛汗直流的史禦醫,沉聲道:“金殿上的這把龍椅,朕看在舊情的份上,沒有去坐,留著等寧詡回來後再商議。”
“寧詡既然身體不適,若你們依舊嘴硬,再一日日拖下去,導致他在外吃多了苦,更糟踐身體。等朕找到人後,第一時間就會把你們處死。”
殺人的話從青年口中說出來,雲淡風輕的。
“好了,現在對朕說實話。”段晏語氣漸漸不耐煩起來:“寧詡究竟怎麼了?這碗中是什麼藥?”
如果真是什麼棘手的病,那現在出去找人的軍隊就不能只是找人,還得帶上能煎服的藥劑。
一想到寧詡恐怕得了怪病,眼前這些庸醫還支支吾吾地不肯說實話,段晏心中的殺意都快要溢滿。
院判跪在地磚上,見段晏的言語不似作偽,終於開了口。
“這碗中的藥湯,是為了治肝氣上逆,胃失和降,胎元不穩之症。”
他從袖中拿出那本記錄著寧詡脈象的案本,雙手呈給段晏,低嘆一聲道:“臣給陛下把脈時,發覺他已有孕數月,但胎象躁動,脾虛氣弱,故而熬製了安胎藥,每日送給陛下服用。”
院判膝行幾步,將案本送出去,卻久久沒有等到人來接。
抬頭一看,就見段晏一動不動地坐在案後,玉白麵容上神色僵滯,像是被定了身。
好半天後,青年才有了反應,緩緩道:“……朕沒聽清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院判於是又把方才的原話複述了一遍,還重點強調了“有孕數月”“安胎藥”等詞語。
後面跪著的史禦醫覺得殿內涼颼颼的,正要左顧右盼一下,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響。
接著他就望見,段晏從案後站起身,寬大袍袖不小心把那個藥碗甩下地,瓷碗立時摔得四分五裂。
“你竟膽敢戲耍朕?”青年陰沉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