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時衿攬著她的手腕:“冷嗎?”
博物館人不多,空調開得很足。
顧箏弦抿抿嘴巴,覷一眼旁邊的等身雕塑,同時衿咬耳朵道:“她們……沒穿衣服呢。”
啊,這點時衿倒是沒想到。
她總覺著顧箏弦眼界不是一般的廣,有思想,有格局,不陳腐,也不古板,很先進的一個小古人。
但畢竟,她還是個小古人。
從小受到的教育,都是三綱五常,三從四德,三教九流什麼的;縱使在時衿面前張揚放肆,離經叛道,骨子裡還是知羞的。
“顧老師怎麼了?不舒服嗎?”倪諾正忙著打卡拍照,看到顧箏弦臉色不對,好奇迎上來。
“空調太冷了,顧老師肚子有點痛。”時衿替她解釋,抬手指了下衛生間:“我陪她去一下廁所,你在這等一會兒。”
“哦,好。”
倪諾不理解。顧箏弦那麼大人,還要人陪著上廁所?
十分鐘以後,她理解了,醍醐灌頂地理解了。
衛生間裡幾乎沒人,打掃得很幹淨。燈光是金色,鏡子比酒店的還要大,大理石熠熠生輝,牆壁上掛著西方油畫,光著身子的聖母聖嬰,還有教皇教父。
呼~
顧箏弦靠在衛生間入口的拐角處,小小舒了口氣。
“不自在啊?”時衿問。
“嗯。”顧箏弦蹭一蹭腳腕,腳跟抵著牆站了一陣,說:“我不大對勁。”
“十分十分不對勁。”
時衿仰臉看著她,笑了:“哪裡不對勁?”
“我覺著,我的大方好似只能用在你身上。”
“你抱我,吻我,脫我的衣服,與我魚水之歡時,我雖害羞,卻不反感。但是……”顧箏弦睫動了動,嘴唇小巧地塞進去。
“你知道你這樣叫什麼嗎?”
時衿逗弄的語氣問她,抬手撓一下她的下巴:“窩裡橫。”
“你是窩裡橫。”只敢在家裡放肆猖狂,出門就老實了。
“你!”顧箏弦抵著牙齒,抬手捉住時衿欲收回的手,輕輕使了個寸勁兒。時衿沒站穩,踉蹌一下靠在她懷裡。
然後,心跳又不安分地滴嘟滴嘟。
顧箏弦“噗嗤”一下,笑出聲,學著時衿那樣撓一下她的下巴,語氣輕松道:“你也是。”
不逗她了。
時衿走到油畫面前,深深望進去,平靜的聲音同她講:“你那天說,這便是世界。那麼世界在你眼裡,是什麼樣的呢?”
時衿轉過身來,對上顧箏弦認真思忖的眼神,聽她道:“星漢燦爛,光怪陸離。”
時衿莞爾拉住顧箏弦的手腕,視線遞到那副神聖而靜謐的油畫上,講故事似的說:“這幅畫裡,沒有穿衣服的女人,叫作聖母。插翅膀的小孩,叫作天使。”
“你知道嗎,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世界,我們人類是個很卑賤的存在,都沒有尊嚴了。人人都討厭自己,人人都想做神,就像他們說的,只有這輩子禁慾苦修,無欲無求,下輩子才能活得幸福。”
“後來啊,人們實在受不了這樣的生活。憑什麼要讓別人安排自己的生活呢?憑什麼要對自己的價值視而不見呢?”
“所以一些畫家,把人的身體,活生生地,毫不避諱的,原原本本地畫出來。想告訴他們,人分明就是神聖的存在,本身就是自己意志的依託,幹嘛還要依靠什麼神明呢?”
顧箏弦似懂非懂,愣怔著點頭。
時衿偏頭看她一眼,又問:“那你猜猜,這時候的南景,是什麼樣子呢?”
顧箏弦好似被扔進一個虛空,背後是南景的自己,對鏡貼花黃,小窗正梳妝。眼前是另一個場景,光身子的小天使在天上飛,飛到聖母懷裡,與她分享了一個,在天上看見的故事。
“南景的我……或許在同姐妹們夜話?”
“不。”時衿搖搖頭:“這個時候,南景已經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