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喜梅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看似睡著了,其實人是清醒的,不過閉著眼睛罷了,此時她的腦海裡不停翻滾著這三十幾年的是是非非。
她在床上躺了三天,想了許多事,就確定了一件事:她這是重生了。
在她坐了十年牢,守了二十年寡,爺奶、爸媽甚至公婆都離開人世,孩子也大了,了無牽掛,病死在西北方時,發現自己並沒有塵歸塵土歸土,而是又回到了最初。
這是還要將所有的苦重新再品嚐一遍嗎?還是老天念她實在有太多遺憾或者說是不甘,讓她重新來一次?
沈喜梅慢慢來了精神,如果這不是夢,重新來一次的話,怎麼也不能再窩囊憋屈過半輩子。
大家都還是好好的,活生生的啊!有什麼是來不及的?
上輩子,姑且當著是上一輩子吧,她沒能趕上見母親最後一面,母親怕是到死心裡都惦念著她這個無法歸根的苦命女兒,不得心安;
她和顧長軍,結婚十八載,相處時日滿打滿算加起來也不過半年時間,生離後是死別,顧長軍最終被掩埋在深山的谷底,烈士陵園裡只有一個空空的墓穴和冰冷的名字,寄託她二十年的相思和堅持;
唯一的姐姐因為自己入獄被婆婆趕回孃家,在弟妹、小姑磋磨下艱難度日十年,雖然最終被接回夫家,但當年最後見的那一面,已經是白髮蒼面,怕是心已老、身已艱;
女兒還是孩童時沒有媽媽的照料教養,又被小姑家的孩子欺壓,性子孤僻執拗,青春叛逆時期又碰父喪,被逼一夜長大。雖有撫卹金,但是孤兒寡母,還有遺腹子弟弟要撫養,早早同母親一起擔起生活的重擔,算是一天孩童的快樂都沒有享受到。
……
上輩子的缺憾實在是太多了,所以她雖然能坦然面對死亡,但是內心深處,卻含著太多的不甘,明明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為何這半生悽苦,還連累至親都不得善終?
一切的起因都是那場牢獄之災,而源頭就在這一年的夏末初秋。
折騰到後半夜,沈喜梅慢慢湧上睡意,因為她總算徹底想清楚了。
回來了,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重生啊,絕不是為了將上輩子悽苦一生重走一遍!
重生,可以提前勘破許多事情,原來的軌跡該避開的絕不涉足,該追求的也不再怯步不前。
三十多年,這中間可以改變的太多了
家徒四壁,有什麼關係?爸媽健在,兄嫂年輕,八十年代是那個只要敢想,敢邁出步伐,經商致富最簡單的年代。
姐姐被離婚?自己名聲臭、被婆家不喜?這些都簡單,源頭掐掉,死命掐掉,她們姐妹兩還是十里八村最勤勞、最漂亮的姐妹花。
顧長軍成為烈士?還早著呢,她早日籌劃,掙錢,出資修路!實在不行,她賴著一起出車,就不信在那種天氣,顧長軍能不顧及一二?
上輩子有件事,沈喜梅是確認的不能再確認的,那就是顧長軍他稀罕自己這個媳婦,稀罕的很,所以只要她開口說的,他肯定會聽的。
想清楚了,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睡醒時,額頭上出了一頭汗,想來時間不早了。看著床上掛著老舊的蚊帳,沈喜梅再次提醒自己,她回來了。
現在一切生離死別還都未發生。
姐姐姐夫還算夫妻恩愛,爸媽還年輕力壯,攪家精的二嫂還沒有進門;
丈夫?現在還在遙遠的西北戍守邊疆,怕是還不知道有她這個人。
眼下最迫切的是要掐滅那場無妄的牢獄之災的源頭。
上輩子,沈喜梅在蓮花河壩頭等小哥和石家兄妹一起去鎮上看電影,被六生產隊的朱茂華拖到蓮花河邊的蘆葦灘裡,意圖不軌,在沈喜梅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絕望之時,回家探親兼相親的顧長軍路過,聽見沈喜梅呼救的聲音,解救了她。
朱茂華因流氓罪判處十五年有期徒刑,哪想三年後全國嚴打打到了安城,坐牢的朱茂華直接改成死刑,給槍斃了。
雖然因為強姦未遂就判了死刑有點過了,可是誰讓你作惡,判刑的也不是她沈喜梅而是當初的形勢,那年頭聽說還有口頭上佔人便宜的流氓罪都判死刑的,所以沈喜梅並沒有太多的負罪感,畢竟她是受害者。
可是朱家只有朱茂華一獨子,當得知一根獨苗被槍斃了,朱家這些年的怨氣,直接上升到不共戴天的仇恨,大雨瓢潑的夜裡,朱家兩老潛入沈喜梅嫁入顧家後住的小院子裡,直接上手搶她才滿兩歲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