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沒有表現得很意外，因為我也在昨晚的江邊遇見了白藥，她應該是有夜跑的習慣，每天晚上都會往江邊跑去，然後原路返回，既然她來了武漢，能碰見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畢竟這一圈就這麼大.......
我沉吟了片刻，然後問道：“嗯，你們在哪見到的？”
“還能在哪？當然是局裡，不然你以為武漢這麼大，我倆就能恰好碰上？”
我皺了皺眉頭，疑惑道：“她去那幹什麼？”
“這我怎麼知道，接待她的又不是我.......我今天來找你主要不是為了這件事.......”
說到這，塗磊稍微停了停然後說道：“張麻已經死了.......但是他還有一個八十幾歲的母親，得了重病，你知道吧？”
“我知道.......”
塗磊嘆氣：“唉，其實我也知道這件事來找你，並不合適，畢竟張麻讓你遭遇了這麼多麻煩，可我也是實在想不到還能找誰，她這輩子也是走到了盡頭，不知道還有多久的日子可過，我們單位給她安排了一個養老院，她在養老院裡過得也還可以，可就是重病很折磨人，所以我們正在幫她籌集善款，希望能湊到一個手術的資金........”
我安安靜靜地聽完了塗磊的話，但直到塗磊說完，用著期待的目光看向我，我也沒有任何表示，他敲了敲桌子，似乎是在提醒我該給他一個結果了。
那瞬間，我似乎百感交集，既想到了張麻給我造成那些麻煩和傷害，又想到了她那悲慘的一生，我不是刻意把這兩個人繫結在一起，可腦子是不受控制的，我不用自主地將兩者劃為等號，幫助仇人安置他的母親，這似乎是一個天大的玩笑........
想著我又覺得自己似乎變了，可具體變在哪，我也說不清楚........
沉默了很長時間之後，我嘆了口氣問塗磊：“所以，你希望我捐多少錢呢？”
“手術費大概是五萬塊錢，現在我們已經籌集到了三萬八，還差一萬二........”
“嗯，很快了.......我相信你們的能力，這三萬八都籌集到了，那一萬二完全不是問題........對這件事，我也無能為力，我只是一個每天要靠自己努力上班工作才能勉強維持生計的人，沒有那麼多的錢去做慈善；如果有需要，我會幫你宣傳一下的，這就是我能做的事情。”
塗磊顯然沒想到，他拉下臉來找我，而我卻給了他這麼一個答案，所以一時間他愣住了，望著我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許久過後，他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後默然地點了點頭道：“能理解、能理解.......”
“要是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先走了，公司還有事.......”
.........
我離開的時候把單買了，而塗磊還坐在原處，失神的看著窗外的世界，他似乎沒有看街上湧動的人群和車輛，而是盯著一面鮮紅的旗幟愣住了，我想也許在他的世界裡，也掀起了一股難以平靜的風浪，但我沒辦法讓他平靜下來.......
........
在公司裡，我坐到了一間光頭王專門給我準備的辦公室裡，名義上是負責智行和躍動的對接工作，實際上誰都知道這是一個虛職，是光頭王用來反擊的第一步，就算光頭王失去了管理人事的權利，但在這件事上，不會有一個人挑他的問題，畢竟我基本屬於中間人員，既歸智行，也歸躍動。
坐在辦公室裡，我是沒有任何事需要做的，所以也基本上算是一個光桿司令，空掛著一個聯合部門經理的職位。
新官上任，自然有很多牆頭草來打招呼，這一上午我就見了很多以前對我使過壞，或者和我關係還不錯的人，他們其實心裡也清楚，雖然表面上光頭王一派處於弱勢地位，但是輸是贏，還沒有一個定論，所以哪邊都不得罪是最好的。
在我抽菸時，最關鍵的人物也出現了。
趙然敲了敲我辦公室的門，像模像樣地笑著打招呼道：“張經理，我能進來坐坐嗎？”
“請便！”
趙然坐在我面前，遞給我一支菸，可我沒接，只說：“我只抽這款煙，你的煙雖然好，但我抽不慣。”
趙然見我一點面子也不給他，只好訕訕地放下遞煙的手，給自己喂上了一支道：“你這辦公室裡還需要什麼物件嗎？這電腦估計也有年頭了，要不我安排人給你換一個？還有這沙發，也是以前鄭建辦公室裡剩下的東西，只不過很可惜，他讓人抓住了把柄，只能走人了.......”
我是真的沒想到，趙然還有臉主動和我提起鄭建，看來他這人心理素質還真挺不錯的......
不管心裡有什麼反應，自始至終我的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變化，抽了口煙後我說：“鄭建太貪了，這也是他應得的結果.......鄭建這件事，說明了什麼問題呢？這個世界上有好人，有壞人，好人值得獲得更好的待遇，而作惡的人自然不會有好結局.......”
趙然搖了搖頭：“我不這麼認為.......你太天真了，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好人、壞人，你敢說你這輩子做的都是好事嗎？應該不會吧.......但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有強者和弱者之分，強者可以擁有別人沒有的東西，但弱者只配在陰影裡苟延殘喘，你覺得呢？”
我沒有和趙然做任何爭論，因為這種爭論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等到他面臨懲罰的時候，他就可以理解我的話是什麼意思，對！這個世界的確是沒有絕對的好人、壞人，但有些錯誤可以被原諒，有些錯誤是沒辦法原諒的，這就是區分一個人好壞的基本辦法........
沉默中，我又給自己點了一支菸，吐出一口濃烈的煙霧後，我說：“人是會變的，就在幾個小時之前，我拒絕了一件以前的我壓根不會拒絕的事情，可我還是不覺得自己是個壞人，一個人的善良一定是有選擇和鋒芒的，這種鋒芒是跟隨著我的主觀意願的，我不願意做那就不做，我願意做那就做.......”
趙然不解：“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人會變，你會，我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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