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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趙姨娘和賈環的遭遇,想到整個賈府裡作了姨娘的根本沒有幾個好結果,林黛玉發出了“寧為貧家妻,不為富家妾”的慨嘆。
錦繡聽了之後不以為然的說:“姑娘說的理是那麼個理,做姨娘的要在主母面前立規矩,連孩子都不是自己的,一輩子抬不起頭來……這些哪個心裡都是有數的,沒個不知道的。可是姑娘你想想這府上不說有體面的大丫頭,就是那些伺候在屋裡的丫頭,一個個錦衣玉食的,生活不輸於那些寒薄人家的姑娘姐。”
錦繡停了停,想了想又說:“姑娘不是常說一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現在也是這麼個道理,府上事少人多,不要說重活,就連輕巧的活計也做不了多少,一個個養尊處優的,生活如同在天上。既然都在天上了,誰又願意再回到地下去,日日為生活滿足口腹而奔波勞累?累得蓬頭垢面的,整日裡為幾個錢而計較的日子?”
錦繡看著沉默不語的林黛玉嘆了一口氣說:“姑娘你想想,本來不過就是個丫頭,是個奴才,就是伺候人的,縱然是有幾分體面,可是畢竟朝不保夕,歲數到了是要拉出去配人的,這好生活不定哪天就要結束了。作了姨娘雖然也是奴才,可是和伺候人的丫頭不一樣,到底是半個主子,而且做了姨娘就意味著能將這富貴生活長久的延續下去,若是僥倖生下一兒半女,後半輩子就有靠了。至於作窮□□,縱使家裡有個幾十畝地也要日日為生活奔波勞累,吃穿用度照著府裡差的不是一點半點,見個府裡有點體面地丫頭還不是要屈膝折腰。再說寶二爺又是那麼個模樣,那麼個『性』子,家世又好,怎麼不讓人心動,惦記著,自然要爭個頭破血流。”
錦繡不是傻瓜,跟在林黛玉的日子也不淺,在她教導之下也認了幾個字,讀了些書,有了些見識。況且她的身份是個丫頭,更是將賈府下面的暗流看的一清二楚,林黛玉說這話是高屋建瓴,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她則是切切實實的從身為奴才,那些丫頭的角度出發,說的就是她們的心聲,她們的想法。
這個世上不慕榮華,不喜富貴的人是少之又少,況且已經在掉進蜜罐中的她們怎麼捨得離開,出去接受風餐『露』宿的苦楚。何況身處賤籍在婚姻方面受到了很多限制,縱使有像賴嬤嬤家這樣伺候了賈府三四輩,現在也有了偌大的家業,稱得上是財主的奴才,畢竟僧多粥少,嫁入那樣的人家為正妻的機會還沒有成為姨娘的機會大。
聽錦繡長篇大論的一說,林黛玉覺得自己還是把事情想簡單的,做丫頭不過是一張臨時的飯票,隨時都有作廢的可能,作了姨娘基本上就是一張長期飯票了,況且物件又是賈寶玉這樣年輕瀟灑,溫柔體貼的公子,為什麼不願意?如果位置對調,沒準自己也會做出和大家一樣的選擇,畢竟志氣這個東西難當飯吃!
“錦繡,對未來你有什麼打算?你想當姨娘嗎?你要是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我能做到的我會盡量幫你們打成。”林黛玉忽然想起自己從來都沒有問過跟在自己身邊的這些個人的想法,不知道她們是怎麼打算的。在她原來的想法裡理所當然的覺得她們是應該一直跟著自己的,可是今天她突然不那麼確定了。
錦繡聽了林黛玉的話,撲通一聲跪下了,磕頭如搗蒜,帶著哭腔說:“姑娘,求求姑娘了,錦繡就算做錯了,姑娘怎麼罰我都成,要打要罵都隨姑娘,姑娘千萬別趕我走,要是出府我可就沒活了。”
林黛玉趕緊上前把她扶起來,說:“你說什麼呢,我什麼時候說要趕你走的,不過是問問你對未來的想法,幹嘛這麼誠惶誠恐的。”
錦繡跪在地上不敢起來,聽林黛玉說不趕她走,驚喜的抬起頭,問:“姑娘說的可是真的,真不趕我走?”
“是真的。”林黛玉看著額頭都已經磕紅的錦繡,十分確定的說:“你快起來吧,好好的我趕你走做什麼,快把眼淚擦擦,真不像個樣子。”
錦繡確定林黛玉不是不要她了,這才起身,拿出帕子一邊拭去臉上的淚水,一邊連哭帶笑的說:“那姑娘既然不是不要我,為什麼剛才要嚇我,問我有什麼打算,我都要被姑娘嚇死了。”
錦繡以為林黛玉想把攆出去,如今在京都人生地不熟,又沒什麼特殊的技藝,基本上就是死一條了。雖然有珊瑚這麼個親人,可是她已經被攆了出去,珊瑚還沒有,當初賣得又是死契,所以兩個人根本就斷了線,珊瑚給不了她什麼幫助,萬一因為她惹怒了林黛玉,她也跟著被攆了出來,那她姐妹倆可都是死一條了。
一般情況下只有要打發奴才了,主子才會問一句底下的奴才有什麼打算,然後根據奴才的打算進行賞賜,以顯示主人家的慈悲。林黛玉根本不知道,好心的想為對方作些安排,沒想到弄出這麼大個烏龍。
林黛玉嘆了一口氣,解釋著:“其實沒事,我就是想問問你對未來的想法,也好早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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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姑娘的人,自然姑娘走到哪裡我們就跟到哪裡了,能有什麼打算。姑娘怎麼說我們怎麼做就是。”錦繡反應過來之後,立刻毫不猶豫的回答。
林黛玉一聽,扶額輕嘆,明白了,真是奴『性』十足,主子說什麼是什麼,堅定不移的跟著主子就是。罷罷,自己現在還在賈府,未來如何還不甚明朗,等把自己安頓好了之後再考慮她們的問題吧,那個時候也有時間和心情來解決這些了。這事就被林黛玉放在了一邊,不了了之。
賈寶玉燙了臉,在家養傷,總不出門,林黛玉左右在園子裡也無事無事,無聊的時候就過去走走,說說話,打發一下時間。多日未收到王嬤嬤的訊息,雖然也知道事情是急不來了的,可是林黛玉還是等得有些煩躁,在屋子裡呆不下,信步往怡紅院走來。
有那眼尖的丫頭看見林黛玉過來了,趕緊上前打簾子,林黛玉進屋,襲人迎了出來,走進賈寶玉的臥室,眼尖的看見賈寶玉忙不迭的將一本書塞到了枕頭底下,手裡拿著翻開一本《大學》在那裡裝模作樣的看著。
裝作沒有看到賈寶玉的動作,林黛玉走到床邊問候了一下賈寶玉臉傷的情況,目光落到壓在枕下的書上,看清書名,眼睛忍不住微眯了一下,似笑非笑的開口:“幾日不見二哥哥盡然如此用功,看來是準備他日蟾宮折桂吧?”
賈寶玉注意到了林黛玉的目光,看見剛才慌『亂』中藏起的書根本沒有藏好,大半『露』在外面,書名已經被林黛玉看去,立刻就明白了她話中之意,漲紅了臉,尷尬非常,言語之間支支吾吾。
襲人端茶過來,滿面笑容的說:“可是呢,本來還擔心二爺呆在屋子裡發悶,沒承想二爺竟然在屋子裡老老實實的做起了學問。不過林姑娘也該勸勸二爺,雖然唸書時間好事,可是還是不要太用功的好,該休息的時候休息休息,畢竟身子要緊。”語氣中帶著一副與有榮焉的態度。
林黛玉聽了,忍著笑,說:“二哥哥,可聽見了,就算在努力,在用功也不在這一時一刻,否則屆時可就不僅是讓伺候你的人擔心,老太太和太太縱然欣慰二哥哥轉了『性』,心裡也不是放不下的。”
聽了林黛玉暗含深意的話,賈寶玉的臉『色』變了變,自住進園子有一眾姊妹相伴,他自覺快活無比,心滿意足,再無別項可生貪求之心。只是靜中生煩惱,終日玩一樣的未免有些無聊,他手下的廝茗煙最會按摩他的心,看出了他內心的不自在,於是到書坊內,把那古今並那飛燕,合德,武則天,楊貴妃的外傳與那傳奇角本這些□□買了許多來,偷偷送給賈寶玉看,來討他的歡心。
以賈寶玉所處的環境,他何曾見過這些書,自然一看見了便如得了珍寶一般。雖然茗煙送給他的時候叮囑過他這書絕對不能拿進園子,若是被人發現,追查下來,必然是吃不了兜著走。只是賈寶玉終究不捨,踟躕再三,單把那文理細密的揀了幾套拿進園中,放在床邊上,無人時偷閱。那粗俗過『露』的,都藏在外面書房裡。
自從臉被燙傷之後,賈寶玉礙於臉傷足不出戶,他本『性』活潑好動,不是個能靜下來的主,如此一連關在房中好幾天早就悶壞了,出又出不去,那些遊戲又玩的爛熟不想再玩,就偷偷的把偷渡進來的書翻看幾頁。隨著越看越入『迷』,實在忍不住放手,欺負襲人她們不識字,賈寶玉乾脆直接拿出來,手不釋卷。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在上面拿了四書之類的正統書籍掩蓋,等賈母或者姊妹們過來的時候好應付過去。
就是用這個辦法寶玉掩蓋了自己讀□□的事情,本來他還對此洋洋自得,不過被林黛玉這麼一說,立刻明白髮了大錯誤。整個賈府的人都知道他不喜讀書,如今突然變得勤奮起來,大家自然為他不明原因的改好而高興,只是做事應該張弛有度,一下子由原來的懶散變得這麼用功,視他如珠如寶的府上的人自然擔心他的身體。一旦引起眾人的關心,只怕他的秘密也就會隨之洩『露』,到時必然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寶玉經黛玉提醒,明白了他所犯的錯誤,幸好還來的及補救,心下感激,起身向她道謝:“多謝林妹妹提點,若非妹妹只怕我還在局中,身在危處尚不自知,多多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