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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疾奔賈母房中,當下也不說話,直接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老祖宗疼我,玉兒一向都是知道的,今天玉兒就請老祖宗再多疼我一點,讓我搬出府去另住,玉兒將不甚感激。”她雙目含淚,一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樣子,直接把話挑明瞭。
“可是胡說,這個話也是你能說得的,你當搬出府是件容易的事情,你在這府上,好歹只要有我這個老婆子在一天,就能照看你一天,你斷不會受了太大的委屈。縱使我要沒了,我也會在走之前把你的將來安排妥當才能放心的閉眼去見你的母親。若是出府,離了我的眼,到時你有了什麼冤屈都不知道到哪裡哭訴去。”賈母一口拒絕她的請求,苦口婆心的勸說著。
黛玉將金釧的事情沒有一絲增減,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哭道:“我知道老太太疼我,可是當下這個情形我若是在府上繼續住下去,要不就是出家做姑子,要不就是一死以明其志,難道老祖宗真要眼睜睜的看著我走上這兩條嗎?我絕不是在背後議論二舅母,只是二舅母這次行事並不妥當,大家裡的哥和下面的丫頭玩鬧並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二舅母對二哥哥嚴厲些,無非是抱著‘望子成龍’的心,無可厚非。訓斥丫頭,罵過之後,打了賣了還是攆出去都不妨事,只是如今一死人,就不是那麼簡單了。本來這事和二哥哥並沒什麼相干,但那起子慣會捕風捉影的人看見這事情發生在二哥哥進二舅母房後不久,免不了『亂』嚼舌頭,敗壞二哥哥的名聲。偏偏這事又分辨不得。”
停了一下,看了看賈母的臉『色』,她繼續說:“下人們胡說八道,若是這事傳到外面去,被那些沒腦子的聽去,難保不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跟著瞎起鬨。屆時,二哥哥一生的品行全都完了,前程也跟著斷送。更何況難保傳言不會被添枝加葉,到時還不知道回傳成什麼樣子呢?況且府上自祖宗以來,皆是寬柔以待下人若是這事傳揚出去,祖宗顏面何在!府上的名聲也不好聽!”
怕賈母明白後追尋自己的訊息來源,黛玉半真半假的說了出來,為了能夠出府,一些不認同的違心之論也無可奈何的說了出來,幫著賈母分析其中的利害關係,男子身邊紅粉無數,可謂風流,但是若是有人為此而死,這事就又另當別論了。
寶玉雖然稟『性』乖張,生『性』怪譎,但聰明靈慧,自出生異狀非常,胎中先天就帶出一塊美玉。玉者,千百年來在一直被士大夫所推崇,更有“君子比德於玉”、“君子無故,玉不去身”之說,所以賈府上下無不對寶玉寄予厚望,希冀他重振家聲。賈母想著他年紀,所以平日對他多有縱容,可是不代表對他的前途不看重。為官需要官聲,名譽若是早已敗壞,朝廷絕對不會任命一名聲名狼藉之人為官。黛玉此說正中賈母心肺上。
“老祖宗是知道二哥哥的心『性』的,他行事自來無心,可是我們終究是有男女之分,若是無意中錯了一點半點,無論真假,人多口雜,自然說什麼都有。我和二哥哥從長大,自然要比別人親密些,可是該知道的禮數我和二哥哥都清楚,不會做出有違禮教的事情。只是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身正不怕影子斜,否則就不會有三人成虎,曾參殺人之說了。尤其是男女之間沾上這個沒有好說清的,瓜田李下,總要避諱。我們雖然無心,這府上背地裡傳些什麼我還是知道一些支零片語的,如今林家就剩下我一個,我若是因此讓人猜疑,真真以死謝罪都填不上清白二字。還帶累了二哥哥和過世的母親的名聲,真是萬死難贖。”
黛玉見說起寶玉名聲的時候,縱然賈母老『奸』巨猾,也不免『色』變,心知有戲,又重重的增加一個籌碼。和丫頭們勾連還算不上什麼大罪過,若是和大家姐不清不楚,那可就不是一個風流就能解釋的了。於黛玉的名聲有礙,她一輩子就完了,可是對寶玉的名聲也有著莫大的影響。而且真要是這兩人之間傳出什麼,不僅是他們兩個人的問題,就連賈赦、賈政、賈珍他們也落不得好去,至少是個治家不言,教子無方之類的罪過。還有擔當起她教養任務的賈母,以及府裡的三春的名聲都會受到牽連。
賈母聽了之後,徑自沉『吟』不語,她並沒有想到黛玉說這些是盼著出府去住。畢竟,一邊是錦衣玉食,呼僕喚奴的,躲在大樹下好乘涼;一邊是自己勞心勞力,費心張羅來張羅去,況且家中又沒有個男子頂門立戶,根本不成體統,這個世道女子獨自過活是極為艱難的。所以不管怎麼選都會選第一個,只有傻瓜才選第二個,因此對黛玉,賈母只認為她是顧及到自己的名節,想得多了一些,不得已做出的選擇。
“容玉兒再說句不敬的話,我知道二舅母對我有些成見,我又不是一個機巧之人,日日在二舅母眼前,必然會讓想著我的不好,我若是離的遠些,慢慢地我的不好也就淡了,只剩下我的好了。老祖宗若是不捨的玉兒,那麼今後玉兒就學雲妹妹,多多到府上來承歡膝下,這樣一來,玉兒雖然搬了出去,可是就和沒離開沒什麼兩樣。”黛玉將“遠的香近的臭”這個道理擺了出來,又鍥而不捨的勸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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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出去之後再來府裡走動和住在府上寄人籬下的情形大不一樣,就算那時不時的過府居住,也不同現下,再者兩下根本不可同日而語,相提並論。所以黛玉下定了決心,今日無論如何都要說服賈母,一定要離開。
因果厲害都已經訴說完畢,黛玉開始打親情牌:“我知道老祖宗疼我,可是縱然再疼我,老祖宗也該知道女孩家一輩子的名聲最為緊要。況且我父母早亡,若是因此牽連到父母,落個‘有人生沒人教’的話頭,豈不是讓九泉之下的母親含恨,白璧微瑕。”她不僅把死去的賈敏拉了出來,並且暗指賈母的教養問題,畢竟,她算是在賈母眼前長大的。
賈母被黛玉一篇話說動,但是讓她就這麼搬出去住,終究有些不妥,因此說:“就算你搬出去居住,你能住在哪裡?孤零零的一個女孩獨居,讓人怎麼看我們家?好像養不起你似的。”
黛玉見賈母意動,趕緊說:“我的『奶』兄如今在京經商,前陣子買了個宅子,雖然不寬敞,不過倒也勉強過得去,他想接了王媽媽出去住。我也覺得沒有讓他們母子分離的道理,就允了。偏偏王媽媽放心不下我,不肯離開,經過商量,媽媽說我可以搬到『奶』兄那裡居住,一應供給倒也能夠支撐,這話跟我說了很久,我因捨不得老祖宗,一直沒應,就這麼拖著,如今看來這個法子倒也可以一試。”
“一個主子住在奴才家裡,終究不像話,說出去也不好聽。”聽黛玉這麼一說,賈母皺著眉頭反駁著,還是不鬆口。
“媽媽是自幼看著我長大的,可當得我半個母親,況且『奶』兄並沒有跟著賣身,不是奴才,他是自由民。再者爹爹當初也留下幾個銀錢給我,我雖住在他那裡,一應花費也不會用到他分毫,算是別樣的賃房而居,畢竟沒有一個女子獨立支撐門戶的,家裡還是要有個男子的。”林黛玉細細的分說,進一步表『露』自己的心。
房子是林黛玉花錢買的,房契也在她手中,不過卻是掛在王通的名下。當初辦理的時候皆是王嬤嬤經手,所以王通並不知情,相反他以為是簽了“賣身契”之後,成了奴才,自然要住在主子的宅子上。對於王嬤嬤的忠心,林黛玉是信的過的,雖然名字不是自己的,可是房契捏在手,作偽不得,倒也放心。如此安排,縱然是賈府也查不到半點端倪。
“還是不好,你手裡的那幾個錢哪經的住你這麼花,再說你在外面,要是他們合起夥來弄你的錢怎麼辦?要是出府別住也不是不可以,現在不行,一切必須全都妥當才可以。”賈母想了想,不過總是不放心,怕林黛玉被騙了去,拒絕了她的請求。
聞言林黛玉滿臉失望,不行,絕不能這麼算了,否則出府一事將會遙遙無期,她低頭想了一篇話,正要開口。賈寶玉從外面闖了進來,忙不迭的說:“林妹妹要出府?為什麼?不行,絕對不行,我不允許。”
賈寶玉一面說,一面伸手拉住林黛玉的手,滿眼急切,情意綿綿的說:“好妹妹,好妹妹,我知道錯了,今後我再也不做那樣的糊塗事惹你生氣。你就算氣我,打我罵我都行,千萬不要離我而去,你若是走了我也活不成了,只怕頓時就死了。就請妹妹憐惜我,不要離開的好。”
林黛玉一下子傻了,眼光瞄到跟在賈寶玉身後進來看見賈母沒有責怪她趕緊又退了出去的鴛鴦,明白了,想必這位爺是因為金釧之死已經傷心不已,滿府的找自己尋求安慰,到了這邊在鴛鴦的阻攔下聽了個隻言片語,就不管不顧的衝了進來,以為自己是因為他調戲金釧之事生氣,而賠禮道歉,胡說起來。
看見林黛玉不語,賈寶玉犯了倔脾氣,頸上抓下通靈寶玉,咬牙恨命往地下一摔,說:“什麼破東西,什麼金玉姻緣,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妹妹不必放在心上,我把它砸了完事!”那玉堅硬非常,被賈寶玉這麼狠勁一摔,竟然文風未動。賈寶玉見沒摔破,便回身找東西來砸。
林黛玉愣愣地站著,看著賈寶玉舉動,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賈母趕緊大聲阻止:“你這個孽障,給我住手。誰說你妹妹要走的,只是伴著她長大的嬤嬤要出府居去,她心中捨不得,跟著過去住幾天而已。”
搬個瓷花瓶正要砸玉的賈寶玉聞言,愣了愣,轉身不相信的問:“林妹妹,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