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敏提出放涵容一家出府,並且贈銀助他們一家衣錦回鄉。面對賈敏的言行,涵容怔住了,不解的望著她。賈敏輕咳一聲,道:“不用懷疑,我絕對說話算話,我根本沒有騙你的必要,騙你又沒什麼好處。”
這樣單獨和賈敏面對面,拘謹的涵容手足無措,渾身僵硬。面對賈敏的提議,遲疑了一下,囁嚅:“我,我……沒什麼意見,一切……一切任憑太太吩咐。”聲音低又輕,若不是屋裡只有兩人,而且賈敏的耳朵尖,根本聽不清她說的話。
微挑了一下眉,賈敏有些意外的望著涵容,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想了想說:“你要是有什麼其它的想法也可以說給我聽,我儘可能的幫你安排。”猶豫了一會,補充道:“或者……或者你想留在府裡,繼續伺候老爺也行。生男生女都是你的孩子,我不和你搶。”雖說接受了現代思想教育的賈敏喜歡自由,可是這個世界並不缺少上趕著做妾的人。
涵容低頭捻著衣角,扭捏著半晌答道:“我沒有其它的想法,太太說怎麼著就怎麼著,我都聽太太的
。”
賈敏道:“這關係到你的未來,哪裡有旁人給你做主的道理?再說將來你若是過得不好,回想起來,今日幫你拿主意的豈不落埋怨?”
“將來我若是過得不好,是絕對不敢怨太太的。”涵容飛快的接了過來。隨即小心翼翼望向賈敏,看見她沒有因為她的搶話生氣而鬆了一口氣,說:“我們做奴婢的一向是主子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太太的安排都是好的,怎麼著都行。”
“這話怎麼說的,什麼叫怎麼都行?怎麼都行那不就是說怎麼都不行?既然這樣我也說你要有其它的打算,只要說出來,我能辦到的就幫你辦。可是你吃吃艾艾的半晌也沒個主意,難道對你的將來你就一點想法都沒有?”賈敏被涵容的態度氣著了,覺得她在敷衍她,忍不住一連串的質問起來。
看見賈敏的眉宇間隱見怒色,涵容戰戰兢兢的說:“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是個沒主一的,只知道在家聽父母,在府上聽老爺太太的。下剩的,好也罷,壞也罷,都是命,我都認了。”
“我倒不知道你這麼聽話!”被涵容的話氣笑了,賈敏無奈的看著她,怒道:“以前你自己做不了主也就算了,如今我給了你選擇,難不成你還要像以前一樣隨波逐流,任人拿捏不成?”
涵容被罵的的將頭幾乎埋在胸前,一聲不吭,身子在小杌子上蜷起,縮成小小的一團,竭力減少她的存在感。如果地上有個洞,只怕早就鑽進去藏了起來。賈敏看到她這副扶不起來的樣子,越發生氣,喝道:“給我抬頭,挺胸,坐直,沒的一副讓人打斷了脊樑,讓人看著生氣的模樣!”
涵容的身子顫抖一下,乖乖的聽賈敏的抬頭坐好,只是終究縮肩拱背,看起來委委縮縮的,不大氣。聲如蚊蟻的說:“要不,要不等回頭我去問問我的家人,看他們是怎麼打算的,他們覺得哪個好,到時我就……”
聽到涵容哼哼唧唧的把事情的決定權推到她家人身上,賈敏聽不下去了,打斷她的話:“這是你的事,關係到你的未來,你一時拿不定主意和家人商量商量也對,可是卻沒有他們替你做決定的道理。你就直接把打算和我說了便是。”若是她的家人是個好的,真為涵容著想,怎麼肯讓她做沒名分的通房丫頭。
面對賈敏的“威逼”,涵容流下淚來,萬分委屈的說:“太太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我拿主意,可是,可是我真的沒什麼想法。不管是讓我留在府裡還是出去,太太讓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這話太太聽了不高興,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說和家裡說說,讓他們拿主意,太太又不高興。那麼太太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偏偏太太還不高興,那麼太太到底讓我怎麼做?只要太太吩咐下來,婢子無不聽從。”
在涵容的抽搭聲,賈敏沉默不語,良久,長嘆一聲,對著涵容揮揮手,示意她出去。看著涵容離去的背影,賈敏怔怔的發呆。本來她找涵容談話,因為同情她的遭遇而想幫助她這並不是主要原因,但是到底為了什麼,賈敏也說不清,她只是覺得這個社會太壓抑。
向涵容交底之後,賈敏希望涵容能夠奮起反抗?也不是。賈敏還沒有那麼糊塗,她知道這是個男尊女卑的社會,涵容這樣一個地位低微的本土婢女面對強權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但是她也說不清她想看到涵容有什麼樣的反應,反正她絕不想看見涵容這麼一點掙扎,一點異議都沒有的徑自接受。
因此,賈敏在她能力範圍內做出了對涵容最好的安排,給了她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可是涵容的懦弱的表現讓賈敏因為錢嬤嬤一言決人生死而心寒,導致發熱的頭腦冷靜了下來
。
她覺得涵容可憐,可是接觸下來發現,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固然上位者可恨,可是卑微之人不見得無錯。涵容的奴性深入骨髓,面對壓迫心甘情願,逆來順受。“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人自愛方能自強,涵容一開始就把自己打入塵埃,放在極低的位置上,又怎麼不讓人看低她,不把她當做人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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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涵容賈敏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可是卻幫不忙。醒悟過來的賈敏也就沒有了和涵容廢話的必要。從頭到尾兩個人的溝通根本是雞同鴨講,不在一個線上,那又何必浪費時間。涵容根本不明白也無法理解她的苦心。
這件事也讓賈敏明白在這個男尊女卑,等級分明,不講人權,視生命如草芥的封建社會,她就如同大海里的一粒沙礫,渺小無依。想要在這個世界安穩的生活下去,就不要妄想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社會規則。那根本是蚍蜉撼大樹,痴人說夢,這已經不是不自量力的事情,而是完全不在同一層面,分屬兩個層次上的問題。與之相比,白日飛昇實現的可能性都比這要大。
既然前塵記憶不可能完全摒棄,對過往做不到“前世種種,譬如昨日死”。那麼賈敏能做到的,只能是儘可能的在社會規則範圍爭取最大的生活空間。因為沒有能力,乾脆不看不聽不問不管。這個社會規則已經根深蒂固紮在人心中,她無法將之拔除,既然無法改變,就只能接受。她原來的世界有一句話:“生活就好象被□□,如果你無力反抗就只好去接受它!”用在這裡正合適。
想通了的賈敏一身輕鬆,起身向外。剛剛走出門口,就見錢嬤嬤迎面走來。行色匆匆的錢嬤嬤看見賈敏,趕緊迎上去,帶著幾分怒氣說:“太太,徐姨娘剛才又鬧了起來,將身邊伺候的人全都打了板子,現在吵著要從家裡帶著伺候的人進府呢,她鬧騰的厲害,老婆子根本壓制不住。”
賈敏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帶著醉墨和錢嬤嬤往正房方向走去。遠遠的就聽見徐姨娘的吵鬧聲,一旁圍觀的丫鬟婆子看見賈敏過來,趕緊一鬨而散,把圍在中間的徐姨娘露了出來。
臨江搬了個牛角式搭腦嵌大理石太師椅出來,賈敏在椅子上坐下,打量四周,本來心存僥倖,遠遠躲在一邊想看熱鬧的僕從接觸到賈敏的目光,趕緊離開。賈敏把目光移回,冷冷的盯著下面站著的徐姨娘。
心虛的徐姨娘被賈敏看的有些發毛,伸手理了理鬢角,拉了拉身上的銀紅撒花遍地金的褙子,似乎有了底氣,上前幾步,走到賈敏跟前道:“太太,可要給我做主哇,我怎麼也說是正正經經進門的官家出身二房,竟然連使喚個稱心如意的奴才的權力都沒有,真真讓人打臉,這可讓我今後怎麼見人。”說著拿出帕子裝模作樣的拭著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淚,乾嚎起來。
“你快住嘴!”賈敏掃了一眼徐姨娘,忍不住斥道。又說:“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和那市井撒潑打滾的潑婦有什麼區別?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官家出身的二房?一點規矩都沒有,真讓人替你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