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凌家得月樓的一間上房裡,浴桶裡熱水蒸騰的熱氣將其中少女的身形遮掩,她將洗好的頭髮盡數挽起,簡單的用一根青玉簪固定住,抬手將水舀到肩膀處時微微側頭,小巧的下巴便與輕聳的肩頭相觸,她用手輕輕摩挲著鎖骨處的一道疤痕,想起南詔的小院和一條大白蟲,以及兩個愛吃全蟲宴的男女,還有一個盼著她早點離開的老嬤嬤。
恍如昨日啊。
她微微仰頭靠在浴桶邊,闔目養神。
多日馬不停蹄的趕路,就連雪盡都瘦了一圈,更何況她亦是肉體凡胎之人。
泡在水裡的肌膚因為水溫的緣故有些發紅,精緻圓潤的小臉也被蒸騰的熱氣燻出紅暈。
她一直泡在浴桶裡,直至水溫轉涼,直至房門被敲響。
她的行蹤沒有瞞凌暮商,因此小二將水備好時,也順手放了一套青色衣裙在一旁。
白卿安伸手拿過衣裙,足尖輕點旋身飛出浴桶,落地時拔出青玉簪,任憑溼潤的長髮散在腦後,裙邊將將及至腳面,只行走之間會露出雙足,房門外敲門的聲音依舊繼續且愈發著急。
房內的人緩步到窗邊開啟了窗戶,又坐到桌邊給自己斟了杯茶,小口小口的連喝了兩杯,緩解一下因為泡澡而感到口渴的感覺。
門外的人似乎等不得她來開門了,嘭的一聲破門而入。
紫砂茶壺捏在青衣女子的手中,長髮披散在她的身後,斟茶、聞香、品茶,她做這些事做得行雲流水,彷彿此刻並未被突然到來的人驚擾一樣。
“白卿安,他重傷在身,你都不去看一眼嗎?”來人裡穿著玄衣的女子提劍站在門口,令人一眼難忘的容顏上此刻盡是憤怒不甘。
“小夏,”她身側的玄衣男子有些不滿的呵斥道,“白姑娘,抱歉,是我們莽撞了,但有一事還請白姑娘看在我家公子曾捨命相救的份上幫個忙。”
白卿安舉著茶杯看著窗外,喃喃道:“大俠,這次你們沒有翻窗,我還真是不習慣啊。”她剛才開啟窗除了想散散屋子裡的熱氣外,更想回頭間就能看到那個帶著手下翻窗的少年郎。
大俠被她突然提起的事帶起些並不久遠的回憶,倒是仔細考慮起這個問題來,以往都是殿下帶著他們直接翻窗進來,這次跟著小夏來她不願翻窗才走的正門,原來白姑娘也喜歡走窗戶嗎?
“白卿安!”暮夏握緊手中的劍,咬牙切齒的喊道。
“幹嘛,昨日在城門攔我就算了,現在又想做什麼?暮夏姑娘,這不是南樓。”白卿安轉頭冷然的看著她,這女人什麼情況?突然成了謝憬淮的人也就算了,反正當初她也猜出了謝憬淮應該是身負重任才有遊歷江湖之說,所以和名樓花魁有所關聯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這暮夏對她展示出來的敵意。
到底發生了什麼?
“小夏!”大俠也聽出了白卿安話裡的意思,其實他們都知道她在得到訊息後第一時間便往回趕了,只是暮夏關心則亂,至於他們為什麼會知道她的行蹤,不過是因為公子吧。
“白姑娘,請白姑娘出面請令師出山救救公子!”大俠總算說完了城門前和剛剛都沒說完的話,一時間輕鬆下來,甚至還重重的舒出了一口氣。
“請我師父?”白卿安挑眉看他,謝憬淮是遭受了什麼樣的變故,竟要白隱出山才能救治嗎?
“說清楚。”她坐直身子看著門邊的兩人。
“幫還是不幫,只要一句話,你問這些沒有意義。”暮夏冷冷的開口,絲毫沒有一點上門求人幫忙的自覺。
“暮夏!”大俠再次喝止她,這次直接叫了全名,他抱拳對白卿安施禮解釋道:“抱歉白姑娘,事關朝廷不可說。”
不可說啊,白卿安眯著眼看了他一眼,又順便看了一眼一旁氣鼓鼓的暮夏,然後轉過去背對他們,懶洋洋的靠著桌邊說道:“我師父向來行跡不定,你們既然求到我這必然是因為你們尋不到他的蹤跡,可跟你們說句實話吧,我也找不到他。”
“你!枉費公子捨命救你!你就是個忘恩負義之徒!”焦急暴躁的女聲從門邊傳來,又消失在迴廊裡。
大俠看了一眼甩袖而去的暮夏,又看看背對著他毫無反應的白卿安,心裡不免認同了幾分暮夏的說法。
他們走後,桌前的人便找小二要了紙筆,寫了兩張酒方吩咐送去給凌府二公子後便爬上床睡去了。
燭影重重,月色孤寂。
打更人路過一家小院門口時猛地回身看了一眼,他夜夜走這條道,也習慣了有些時候感覺到的身後莫名其妙看不見聽不著但又像有什麼東西的感覺,但和往常一樣,這一次也只是有感覺而已。
打更人轉回身抬手摸了摸脖子後,回去喝點酒就好了吧,得月樓最新出的薔薇露那可是一絕啊,還好他搶到了一小壺,想著這事他高興的笑了笑,敲響了手裡的鑼,藉著燈籠微弱的光繼續向前走去,邊走邊喊:“子時三更,平安無事。”
燈籠轉進了前方的小巷,一個身影快速利落的翻進了他剛剛經過的那個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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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本來緊閉雙眼的人陡然睜眼,但還不等將手抬起脖子處便被一根簪子抵住,窗子因來人的緣故被撞開,此刻月光傾斜進來,映出簪子獨特少見的青玉之色以及來人的一身青衣。
“安……白卿安?”床上躺著的人有些不太確定的喊道,眼前的女子是一襲青衫,鬢邊的髮絲隨風而起,蒙了一塊麵紗擋住了大半張臉,隻眼角的小痣在此刻暗夜裡卻顯得尤為顯眼,不過……她不是在得月樓嗎?
青衫女子聞言笑了笑,收回青玉簪插回髮髻裡,又直接坐在床邊看著他道:“是我啊,幾天不見怎麼成這樣了?”
床上躺著的人面色蒼白,聽到這話忍不住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白眼。
“我看看傷成什麼樣了。”白卿安說著便伸手去掀被子,嚇得躺著的人差點直接從床上跳起來,不過他也懶得跳起來。
白卿安看著被子下幾乎被裹成粽子的謝四皇子,先是皺了皺眉,她雖是出自醫者本心,但也顧及著男女大防,只稍稍掀開了一個被角而已,可入目的白卻不是中衣的顏色,而是纏繞紛雜的布條,這到底傷成了什麼樣?
謝憬淮本以為會被完全掀開的被子此刻只從一個被角處灌進些許涼風,忍不住鬆了口氣,乾脆閉目躺著任她折騰,反正這些天他已經被大俠他們折騰的沒脾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