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的瞬間,她將將看到明溪被清妄道長像拎小狗一樣拎起甩到了院腳,小圓臉尚且處在呆滯的狀態,顯然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不等她出聲詢問,那把泛著寒光的劍便已刺向她的面門。白卿安不知清妄道長的意圖,只好提氣往後滑去,不想竟快被逼到圍牆處也不見清妄道長收手,便轉身直接踩著圍牆上了兩步,然後向清妄道長身後翻去。
清妄道長完全不想給她開口的機會,腳尖一旋便將劍又一次指向她,蓄了內力的軟劍此時不再彎出弧度,緊緊的繃直劍身向她呼嘯而來。
院子裡剎那間劍光大盛,劍氣帶起的肅殺之意令明溪使勁憋住了想哭的慾望,只緊緊地咬住自己的肉拳頭,生怕不小心發出的聲響會影響到師父的行動。
劍招是青城派的路數,一招一式白卿安都曾刻苦練過,可此時青城派的招式帶上了清妄道長渾厚的內力,再對上手無寸鐵的白卿安,一瞬間高下立現。
白卿安的身體弱於常人,雖自幼習武藥補,終歸底子都差了點。此刻被鋒利的劍氣逼得滿園逃竄,不是她不能出招,而是清妄道長的內力深厚,即使以往手握利器之際也未敢與之切磋較量。
在密集的劍影中,白卿安覺得偶然拂過的春風都變得冷冽異常,無端的生了恐懼。
清妄道長收劍時,院中的三人形態各異。
小明溪的腦門緩緩地留下一滴冷汗,然後才慢慢放開已經被自己咬得發麻的肉手,深深的兩排牙印,足可見剛才下口時絲毫沒留餘力,兩股戰戰,卻也直直的站在原地,好歹沒丟了他師父的臉。
白卿安狼狽的站在院中,剛才光劍氣便將她鬢邊的頭髮削得參差不齊,被風一吹便癢癢的攀上脖頸,而她的袖子在不經意間被劍刃劃成了碎布,現下別樣悽慘的隨風飄著。
而清妄道長此時卻是鶴立雞群的負劍而立,仿若剛才的一場打鬥,全然與他無關似的。
“嘖嘖,安安,你這些年的功夫都練到夢裡去了嗎?”這話說的好比對讀書人說:這些年看的書都白看了一樣刻薄。
白卿安白了一眼沒理他,只有明溪看見來人眼睛一亮,張開雙臂,撒開小短腿便向那人跑去,邊跑邊喊:“凌哥哥!”
凌暮商彎腰抱起明溪,安撫似的在他後背撫著。
他將酒送到得月樓後便往回趕,生怕來得慢了承受不住白卿安的怒氣。而事實上,他一來,便又幹乾脆脆的澆了一把油在火上。
白卿安閉了閉眼,待胸中翻騰的氣息稍稍平靜下去一點後,便順手抄過桌上的一罈酒向凌暮商砸去。
不過,想象終歸不敵現實,那壇酒穩穩地停在了清妄道長的劍尖上,連凌暮商身前一尺之地都未近。
“清妄道長,你到底什麼意思?”白卿安覺得自己快瘋了,被莫名其妙的打一頓就算了,居然連教訓一下那個欠揍的凌二公子都不成。
被點名的清妄道長不說話,只將劍身輕輕一挑,再一伸手,便將那壇酒捧在了掌中,手腕一轉用劍尖將封口挑了,而後端在手上細細看了一眼,又湊到鼻子前仔細聞了聞,剎那間眼睛一亮,唇角也勾起了一抹笑意,“好啊,‘蘭羞薦俎,竹酒澄方’,這麼好的竹葉青送我,真是受之有愧啊。”
“誰說送你了。”白卿安理了理殘破不堪的衣服,沒好氣的接到。
清妄道長看著她笑了笑,眼裡卻不復剛才的殺意,只有對自家閨女般的寵溺之意,然後轉頭對著凌暮商道:“傻小子,沒點眼力見,快拿件衣服給她啊。”
凌暮商這才反應過來此時的白卿安是個怎樣的狀況,只是他倆幾乎從小便一起玩到大,小時候下後山的清泉中玩成兩隻落湯雞也是常有的事,這麼多年,他除了惹她生氣挑戰她的底線外,還真未曾注意過這些細節。此番經清妄道長一提點,連忙脫了外袍遞過去。
白卿安本想拒絕,可想想自己現下的狀況,便默默地接過來披上,她自幼長於山上,沒那麼多世俗牽絆的成見,更沒有大家閨秀的忸怩作態,只是多少顧及著姑娘家的名聲,她若是披著一件男子的外袍一路回白芨院,一旦遇上人,可真是沒法解釋了。
但一想到自己的衣服被不知發什麼瘋的清妄道長搞成這樣,倘若遇上熟人更不好解釋,只好在心底安慰自己: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不拘小節。
清妄道長唇邊的笑意又深了些,卻不再閉口當啞巴,“傻丫頭,這把劍是我上山前打的最後一件兵器,名為醍醐,如今你要行走江湖,不能沒有一件趁手的兵器,今日就當你用這兩壇酒換它吧。”
白卿安聞言愣在了原地,她帶酒來只是想和清妄道長好好告個別,卻不想誤會了人家一番心意,以為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發神經為難她而已。
等等,剛才——
“那您剛剛?”她想不通啊,送她劍就送她劍,幹嘛上來就是要命似的殺招,要不是這些年她山上山下的跑,練了一身出色的輕功,剛才醍醐劍就差點把她給削了。
“哈哈,想得這把劍當然要有能駕馭它的能力,不然再多的酒你也別想換。”
清妄道長說完便將劍拋了過去,不知有意無意,快落下時,劍尖正朝著凌暮商的頭頂,嚇得白卿安臉色一變,連忙一掌推開凌暮商,然後翻身握住劍柄。
劍在她手中輕吟,彷彿感受到某種力量似的輕輕顫動著。白卿安默默感受著這份呼應,嘴唇輕啟,低低唸了一聲:“醍醐。”
劍身漸漸安靜下來,似是已然認定了主人一般。
“人這一生,難得糊塗,可糊塗起來,卻又完全沒有道理,待真相揭露之際,醍醐灌頂,才知一切不過大夢一場,而夢中經歷,已成過往。”
清妄道長拎著竹葉青走進房間,不再管院中的三個小孩,只有聲音沉沉的迴盪在他們耳邊,然後重重的撞進了白卿安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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