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分,雨終於停了。
我把雷婷婷的事跟娟子說了一遍。
娟子看著雷婷婷發了一陣呆,讓我們跟她回家。她說她的家在噶烏的山裡,離這裡很遠,讓我們試試看能不能把那輛麵包車修好,不然的話必須得找其它代步工具。
我仔細檢視了一下,找到了車子的毛病,簡單處理了一下,又從後備箱找到半桶機油加了進去。打了兩把,終於點著了火。
在去噶烏的路上,娟子似乎猶豫了很久才小聲問我:“聞大哥現在過的怎麼樣?”
我沉默了片刻,低聲說:“老掌櫃的走了,來之前我們剛把他安葬。”
見娟子抿著嘴唇沒說話,我一咬牙,索性把壞訊息一次全都說了出來。
“何老頭他……他得了癌症,醫生說他最多隻能再活半年。”
娟子把頭靠在頭枕上,緩緩合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就好像睡著了似的,一直都沒再說話。
兩個小時後,她睜開眼說:“馬上到噶烏了,我住的地方不通車,你們要步行一陣子咯。還有,你們要記住,路上儘量不要和我說話,因為別人是看不見我的。”
噶烏寨在山裡,挨著邊境,窮的很。
下車之後,我們急著找到了寨子裡唯一的小賣部,卻發現泡麵只有袋裝的,而且還已經過期兩個月了,無奈只好問和善的店主老太討了三個大碗和熱水,泡開後胡亂對付了一頓。
娟子叮囑我再多買些泡麵帶上,因為她家裡沒有吃的東西。
郭二品忙說要去買些米麵肉食之類。
娟子看著我苦笑,我嘆了口氣,低聲向他和雷婷婷解釋:“之前不是跟你們說了嘛,更夫是鬼,娟子前輩跟何玲一樣,不用吃東西。”
直到這時雷婷婷才臉色發白的說:“我還以為先前你是騙我的,原來何玲……”語結了一陣,又忍不住問:“真是我哥害死她的?”
我默默無語的接過泡麵付了錢,轉身走了出去。
路上偶爾遇見幾個苗家人,都十分友善的和我們打招呼。後來碰上一個老得白眉毛都耷拉下來的苗族老頭,他指著我們連連拍大腿,嘴裡還嘰裡咕嚕的說著當地土話。
娟子起先也是一愣,隨即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跺腳,示意我們往另外一個方向走。
來到一條小河邊,她指著一棵樹說:“摘樹葉,把渾身上下都擦一遍。”
我問:“為什麼?”
“剛才那個老人家也是養蠱的,他聞到你們身上有蚺爺的味道咯。這種葉子可以把味道蓋掉,要不然會被別的蟲子當成蚺,會咬你們地。”
我們恍然大悟,連忙摘樹葉擦拭身子,末了我還抓了一大把葉子塞在懷裡……
雨後的山路溼滑泥濘,十分難行,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約莫有半個鐘頭,雷婷婷回頭望了望早已不見蹤影的噶烏苗寨,忍不住問娟子:“你為什麼不住在寨子裡?”
娟子澀澀一笑:“我太醜,住在寨子裡會嚇到別人地。”
“開什麼玩笑,你這樣還說醜,那我就沒法活了。”雷婷婷吐了吐舌頭。
娟子看上去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面板欺霜賽雪,大眼睛小嘴巴,一笑起來左腮就露出個小酒窩,絕對是個美人坯子。
可我卻知道,她和聞天工、何足道是一輩人,真實年齡恐怕比何老頭小不了幾歲。
至於她說自己丑,我也覺得很疑惑,卻沒有發問。
現在我心裡想不通的事實在太多了,例如她昨天晚上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匪巢、又到底能不能幫雷婷婷解除蠱毒……還有,我一定要弄清楚,她為什麼一定要離開聞天工獨自一人來到這荒無人煙的深山裡隱居。
一路跋山涉水,終於來到了娟子的家,一個山坳坳裡破舊卻整潔的小院落。
看見這院子的第一眼,我就鼻子發酸,差點掉了眼淚。左廁右廚斜拉著角,最裡邊是兩間房,本應該是院門的位置卻是一間門面樣式的木屋……這裡分明就是青石街44號的翻版!
我哽咽著說:“娟子,你……你這趟跟我回去吧,老何可想你了。”
娟子長長的嘆了口氣:“小老闆,你的好意我心領咯,可我真的不能跟你走。”
“為什麼啊?就算有他媽什麼見鬼的規矩,可聞老已經走了,何足道那老丫也半截入土了,你為什麼不能回去啊?”
“我太醜,會嚇到別人地。”娟子滿眼悲哀的看了我一眼,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小老闆,屋裡面坐吧。”
八仙桌、四張凳,長條案和長案上的香爐……甚至連香盒、火柴擺放的位置都和我初到青石街44號時所見到的事物一模一樣。
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娟子對以前的生活是多麼的眷戀,可她為什麼就是不肯回去?
難道這就是更夫功成身退後的命運?
看見堂屋裡的陳設,想起我和何玲、麻子現在的生活,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上前拉住她的手,“不行,說什麼你都得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