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濤低聲啜泣,直到日頭當空,他身上衣物都被曬得發燙時,他才終於回神,而後意識到那個怪物並未如同當年對待自己親朋一般取走自己性命。
在恐懼漸漸消散後,留下的卻是宛如被掏空的心。
即便六千多年過去,那個怪物仍如同陰影般凌駕於靈元界之上,即便他已從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成長為了靈元脫體境界的高手,但在其面前卻還是孱弱如當年。
顫抖的身體無法支撐他站起,體內已經恢復控制的靈元也無法遏制靈魂深處的恐懼,但朱濤明白,他要站起來,將這個訊息傳遞出去,傳遞出去……
“如果是那位大人,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的。”朱濤喃喃安慰著自己,渾然忘了自己也不過只是那人手中的一顆棋子。
他本想要逃跑,卻知道自己終究是逃不掉的,於是他抓住掉落一旁已經變得滾燙的佩劍,以之為支柱,終於站直身體。
看著來時的方向,朱濤心中好不容易消散的恐懼再次升起,他知道,下次再遇到那人,自己恐怕再無對敵的勇氣了,但他必須回到那裡,因損失軍隊而將要受到的懲罰,與那怪物的復活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不會再讓你殺死明城了,絕不會!”
那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東西在發酵數千年後變得更為深沉,與心中快要磨滅的信念衝撞著。
這一次,他想要去面對,可他真能戰勝那份恐懼麼?
吳長明仍在苟建名營中過著無度的日子,倒頗有樂不思蜀之感。
像他們這樣的長老,在遊者聯盟中待遇雖然不錯,但也要受到規矩管束,加之這任盟主更加在乎聯盟下轄村鎮的普通住民利益,不免就要減少特權。是以長老們對盟主的忠誠不假,日子過得比以前更束手束腳也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苟建名的小意奉承讓吳長明尤為受用,既然招攬已無可能,盟主大人又未限制歸期,在此享受幾日大概也沒什麼問題吧?
隨著警惕心越發淡薄,這天中午的宴席中,吳長明並沒有注意到苟建名的悄然離場。
早在修築營寨時,苟建名就安排了地下的工事,不大的空間卻足以完成許多事情,比如看押那些不適合放出去的探子,比如……密談。
當苟建名看到等候在此的柏秋寒時卻感覺到了驚訝,因為他發現了、那個依壁坐著的青年眉宇間的憔悴——那並非肉體上的疲累所帶來的憔悴,而是發自內心、發自靈魂的情緒體現。
苟建名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才會讓這個青年高手露出這樣的神情——也許那任務還是太過艱難?
帶著這樣簡單的想法,苟建名坐到了柏秋寒身旁。
“柏先生,其實只要打亂他們,禍水東引就好了,也不用……”
“……殺了。”
柏秋寒模糊的話語未能準確地向苟建名傳達自己的意思。
“您說什麼?”
“五百零四人,我都殺了。”
“這……那先生路上可是遇到了什麼波折?”苟建名疑道。
“嗯……”柏秋寒用空虛的眼神看著苟建名,道:“遇見了朱濤。”
“那他可是看出了先生身份?”聽到明城將軍的名字,苟建名悚然一驚。
“應該是把我當成了遊者聯盟下屬吧。”柏秋寒的聲音依舊平淡無味。
“那,先生何故如此啊?”苟建名說話間掩飾不住喜色,卻仍帶著對柏秋寒的關心。
柏秋寒空洞的眼神中恢復了些許神采,他死死看著苟建名,彷彿要將這人的一切看穿一般。
苟建名並未躲避柏秋寒的眼而是挺起胸膛,與之對視。
過了良久,柏秋寒才緩緩道:“苟先生,我可以相信你嗎?”
“先生……”苟建名嘆息,“而今之情,不是先生與我綁在一起,而是我一切都將仰賴先生,若無信任,我還不如現在就去與明城決死好了。”
“這件事……”柏秋寒看向懷中的小葉,眼中終於恢復了光彩,“或許你聽完之後會害怕、會想要趕我出去,這都是人之常情,但如果你的理想並無虛假的話,那你就必須要知道,這些隱藏在靈元界陰影中的事情!”
“是!”苟建名正襟危坐,目光灼灼,“先生但說無妨,若我真的畏懼於此,便說明我苟建名的理想不過爾爾,先生合該棄我而去。”
於是柏秋寒再無緘口的必要,他同樣坐直身體,將自己到靈元界之後的經歷娓娓道來。
小葉,映城,尚華夜,界靈,中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