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澤一晚上沒睡好。
他倒是沒什麼好牽掛的。
他在裝置發育池邊上坐了一晚上,沒想好發育什麼特別的東西出來。倒是聽百無聊賴的大壺哥說了一晚上。空壺自從和裝置池一起到了長夏號空間站,完全沒有挪窩的機會。人類沒事不愛理它,裝置總也用不壞。連修理裝置的機會都很少,它的日子幾乎只剩下沉思了。
蘭澤只是讓大壺哥幫忙想想,怎麼把新月空間站當廢鐵回收了。這個壺就逼逼了一晚上。到了早上,它還更加興奮了。
和地球上實驗基地裡的超級腦完全不同。那些腦和人混的日子久了,都懂得察言觀色。大壺哥還很天真、認真和較真。
不過在太空站上,也有客觀條件的限制。晝夜比較亂。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點自己的時差。所以,自己不主動說困,誰也不知道誰該休息了。
蘭澤看見設定的早餐時間到了,急忙跑出來找殘廢孫子,帶他喝南瓜粥去。
黃澄澄甜滋滋帶著奇妙香味的南瓜粥,令張塵十分愉悅。他小口吞嚥,喝得十分仔細。喝光之後,照例舔碗和勺子。
不過,喝完這一頓,他立刻就被護士帶了回去……種牙,修整下頜骨。
種完牙之後的幾天裡,臉裹得嚴嚴實實的,連話都不能說。
老薑同志也乾脆地不找他聊天了。花時間整理了聊天記錄。
“這孩子可能有十五了。”他告訴蘭澤。
“何以見得?”
“他提到幾個剛上高中的學生參加了遊街唸誦。如果不是小時候玩的夥伴,不會這麼在意的。參考地球上的學制,應該是十四五歲。”
“……”蘭澤看了老薑同志指出的聊天記錄原件。他只覺得,這個年齡判斷,比較直覺。但他選擇相信。“那我要告訴醫療隊,他十一歲。”
“不是十五嗎?”
“打個七五折。”蘭澤嘆息一聲,“他有我的突變。我想否認他是我孫子都不行。”
小於十二歲,沒進青春期,眼功能恢復的機率就比較大了。
眼周的營養環境也有機會恢復得比較好。但他壞眼的組織黏連要一路切開,對接神經和血管。蘭澤就算啥也不懂,也覺得這手術很麻煩。
那隻壞眼實在太醜陋,哪怕是塞玻璃球,也得把眼部的黏連切開。
張塵的牙齒置換完成之後,沒多耽誤時間,立刻做了眼球植入手術。
是神州眼科專家遠端做的。手術很順溜。但張塵這下子哪也不能去,他腦袋包裹得很嚴密,從頭頂裹到下巴,技巧地露出一隻眼睛。
他只能老實待在病房裡。
吃好的,倒是沒怎麼耽誤。
牙齒雖然不能用,但腸子幾乎恢復了。用吸管杯可以吃豆腐腦,胡辣湯,皮蛋粥,奶茶……除了暫時不能享受咀嚼的快樂,粘稠的半流體中混入了小塊的肉和蔬菜,他幾乎什麼都能吃。
這孩子適應能力很強,雖然身體上有少許不方便,但似乎挺開心的。
蘭澤經過深思熟慮之後,讓自己的學生幫忙,找了個……老遊戲。大概就是灰白頭髮的蘭澤從冥界一直殺回人間,貌似叫冥河什麼戰的。這套遊戲的配套內容很豐富,似乎還有遊戲電影什麼的。
他還找西北造物的宣傳部要了一些宣傳片,有他自己的臉,身後一堆雪白雞翅會飛的那種。宣傳部的人答應了,但材料有些雜亂,需要先整理一番,然後編輯一個主題合集出來。
這些東西幾乎都是王沐詩作品。
雖然沒有宗教意味,但在太空城教團環境下長大的小朋友能看出什麼來,那可就說不準了。
一個人如果經歷了不幸,往往就會有更多糟糕的事情等著他,這才是世界的真相。張塵如果不做手術,他就得一輩子拖著殘破的身軀苟活下去。別人看到他,尚且覺得厭惡,怎麼可能還有美好的事情在他身上發生呢?
如果他能玩遊戲玩一輩子,忘了神魔和天使,忘了替爺爺殺仇人之類的“遠大志向”,成為一個無害於世界的人,似乎也算是功德無量。
“你居然想讓未成年人沉迷遊戲?”老薑同志吐了個槽,也就不管了。
那孩子不是神州人。
病房裡沒有遊戲倉,包裹嚴密的腦袋,也沒法帶頭套。
張塵直接用病房裡的投影瞎玩。
近景盯久了傷視力。護士只允許他每天玩兩個小時,還不能是連續的。
這孩子玩了幾天之後,看爺爺的眼神就有些熱切了。
蘭澤做設計忙碌了起來,託護士轉交了大天使主題的影音合集。
再去看張塵時,就覺得那一隻眼裡,分明閃耀著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