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行雖然從來沒來過京城,但他一眼就瞧出來京城到底在哪裡。
此時暮色將至,只有一個方向還燈火通明。所以他壓根不用問路,朝著燈光走就行。他乘於馬上,那女人倒是老老實實地在地上走。
他要找南門常總兵,自然是要去南門。京城坐北朝南,是以南門乃是京城正門。那位常總兵在高寒士手底下出來,還能混上如此關鍵險要的差事,不可謂沒本事。要知道守城之責可不是隨便來個誰就能擔得起的。
等他駕馬到了南門,天已全黑,南門外早已點起燈籠。偶有行人進城,只要拿出身份譜牒,守城的將士是個老將,不用眼睛看,伸手一摸就知道譜牒真假。
紀行扯了扯馬韁,馬便慢下來,隨後停住。他下馬,“你牽著馬,跟在我身後,我去找常總兵。切莫做任何出格之事。”
女人此時打扮地如同一個農婦,與下人無異,“你要怎麼找?”
紀行道,“稍後你就知道了。”
他取了刀劍,連著那女人的劍也拿了過來,在腰間左右,各掛兩把,便施施然要進城。
“外帶兵刃,不得進城!”老卒聲音平淡,像說著再平淡不過的事。
紀行道,“兩刀兩劍,乃是家父所鑄,不敢稍離身。”
老卒道,“孝心可嘉,刀劍留下!”
紀行嘆口氣,作了個揖,“可否行個方便?”
老卒第一次遇到有人和他討價還價的,語氣冷硬起來,“又不是買菜,我給你行個方便,誰給我行方便?”
紀行面作難色,“我是進京趕考,不是歹人。”
老卒哪裡是個好相與的?況且紀行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扯皮,登時他便怒目相視,“譜牒拿出來!”
紀行畢恭畢敬遞過去。
老卒倒是詫異,接過譜牒也是先摸了摸,隨後就著昏暗燈光,眯著眼看這譜牒內容。他早有疑惑,這年輕人到底是何方人士,怎的如此不守規矩!
“高何以?”老卒皺眉。
紀行點頭。
老卒想了想,“好名字,令尊也是讀書人?”
紀行道,“家父學問很大。”
老卒仍舊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樣,“在此莫要離去,我去去便來。”
隨後老卒隨便扯了幾個兵丁在此守著,他獨自上了城樓。等他走進陰暗樓梯時,兩手兩腳止不住地顫抖,雙手捧著那一份再普通不過的譜牒,如同捧著一份聖旨。
這幾丈高的城樓,今天於他而言彷彿比天還高,等到了城樓之上,他渾身已經汗溼。堂堂六品高手,竟然被一份譜牒嚇成這樣!
這處的城樓上,修建地陰暗逼仄,因為這幾丈方寸的地方,本來就是哨崗所在,而非作戰所用。
陰暗逼仄地最暗處,坐著一個人。或者說他是躺著的,因為本來不寬裕的空間竟然擺著一張躺椅,此人便在躺椅之上。
“小常?”老卒捧著譜牒。
然而只有如雷震響的呼嚕聲在回答他。
老卒雖然武功不如這位小常許多,當年卻是一手將這位小常從鄉野間的傻孩子,帶成了個連那位都讚歎不已的人物。他面露苦澀,又像是激動,以一種極輕極詭異的嗓音悄聲喊道,“高大人來了!”
呼聲停了。黑暗中像有兩盞燭火點燃,緊接著是兩排大白牙。砰!躺椅碎了!
常無極坐在一堆碎片裡,如遭五雷轟頂,“你說啥?”
老卒把譜牒小心翼翼地交過去,“高何以,高大人的兒子來了!”
常無極兩眼差點噴出火來,接過譜牒罵道,“別咋咋呼呼!差點嚇死老子!”
他吹燃一支火摺子,仔仔細細看過譜牒之後,才嘆口氣,“高大人的兒子都這麼大了,咱們是不是老了?”
老卒踢了他一腳,“還不下去看看!”
常無極笑道,“若是高大人親至,莫說叫我趕緊下去,就是讓咱跪著走下去也成。可是這高何以就差了點意思了。”
說罷常無極便起身,“罷了,去看看也好。”
老卒呵呵笑道,“那孩子細皮嫩肉,莫要嚇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