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1.誤會
汪佳佳的懷孕是個意外,孩子父親是她在北方認識的一個男人,大她七歲,三十多的年紀手裡總抱著個頭盔,卻一次也不讓汪佳佳上他的後座。不過他也會騎腳踏車,腳踏車比摩托要慢很多,足夠他們浪費很多時間在北城舊舊的街道角落。
汪佳佳也想過帶男人去見自己的父親,甚至都把時間定在了去年八月。
那天北城天氣特別好,男人的穿著是他有生以來最規矩的一次。汪佳佳說見完父親想跟他在湖邊騎腳踏車轉轉,所以男人沒有選擇打車。
八月五日,北城的馬路上發生了一起最惡劣的無差別殺人案,七死十六傷。
愛騎街車的男人最後和腳踏車一起倒在血泊裡,汪佳佳的身體進入防禦機制,甚至無法為男人的死感到悲傷,卻也因此保住了不知不覺留在她身體裡的胎兒。
汪佳佳決定生下孩子。老汪不一定會拒絕,但她不接受自己孩子降臨這個世界的過程有任何一絲可能的阻礙,所以她來到醫療技術同樣尖端,且與北城相距甚遠的a市,而季康元恰好是她在a市最熟悉也最可以在孕期依靠的人。
隨著月份變大,身體各種不適的生理反應與體內變化顯著的激素一起助推所有負面情緒反撲,汪佳佳的情緒調節出現障礙,狀態時好時壞,她把季康元當弟弟,向他索要關心,想要以此確認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汪佳佳是季康元最低谷的時期裡唯一一個竭盡全力替他求情給他安慰的人,現下位置調換,季康元當然也不會反過來嫌她麻煩。
這樣的患難交情讓兩人可以放心地對彼此袒露其他朋友不方便看到的那一面。他們像一對真正的姐弟,也像兩個互相照拂、互相體諒的可憐人。
聖恩醫院的位置坐落在高樓大廈間,鬧中取靜,季康元從車上下來,抬眼就看到被兩個醫護人員守著的汪佳佳。
“怎麼又出來了?”季康元走過去,有些無奈,汪佳佳沒事就愛往醫院外面跑。
兩個護士正哄著汪佳佳別亂走,在原地等季先生來了再陪她一起溜達,突然聽到季康元的聲音,心中不由鬆了一口氣。
這位汪小姐有些孕期抑鬱,抵觸不熟悉的人,平時摸著肚皮跟尚未出生的寶寶說的話都比跟她們說的多。若碰上情緒低落時,那更不得了,她們稍微說錯什麼話都要惹得她難過,一難過那淚水就跟下珠子似的止不住了。
汪小姐接觸的人不多,除了狀態轉好時能帶她去外面吃吃逛逛的好姐妹外,抑鬱階段,就只有常常來看她的季先生能把人哄好。
但常常來也不是天天來,大多數時間還是得她們負責照顧,除非像今天這種情況,汪小姐情緒低落還非要往外面跑,她們也就只能找季先生幫忙了。
汪佳佳有些蒼白的臉上掛滿鬱色,見到季康元才高興了些,向他解釋:“醫院裡不能多呆的,老汪以前跟我說過醫院病氣重,人要多往外面走走。”
季康元還沒忘記汪佳佳以前嘲笑她爸這套說辭是拿來躲體檢用的,她倒是挺會辯證看待問題,用在自己身上就成不得不聽的老人言了。
季康元沒拆穿她,只順著道:“今天又要去聞哪個方向的車尾氣?”
站在旁邊的兩個護士悄悄笑出聲。聖恩的綠化好得不像樣子,偏偏汪佳佳回回都要去外面‘透氣’。其實是又覺得孤單了,想讓弟弟來陪她,不好意思說,但大家心裡都門兒清呢。
汪佳佳被她們笑得臉紅了紅:“我又不去大馬路上逛,哪裡會有車尾氣,你少幫著別人教訓我。”
最後一群人還是順著汪佳佳的意在外面走了圈,不過有季康元管著她,倒是沒走太遠。
汪佳佳心情好起來,跟季康元說了好些自己攢起來的話,說到口舌發幹。她在a市無親無故,雖然有兩個好友,但她們並不清楚她的遭遇,內心積壓的痛苦只能向季康元傾訴。好在這並非徒勞,似乎她每多說一點,心裡系緊的疙瘩就松開一點。
其中一個護士注意到汪佳佳開始頻繁地舔嘴唇,便說自己去對面超市給她買瓶水。人都走了,另一個才發現剛剛那護士的手機在自己包裡,怕是付不了款,便也匆匆往超市過去。
“你看汪小姐和季先生,現在多和諧。唉,幸好今天季先生來了,不然汪小姐一會兒準要哭。”
“什麼幸好,汪小姐心情不好的時候,哪次給季先生打電話他沒來?你以後也別說人家哭不哭的話,小心汪小姐聽到了要難過的。”
兩人買完水,一面聊著天一面往聖恩走,汪佳佳和季康元看著也是已經逛完的樣子,應該是準備要回醫院了。
走著走著,一個護士悄悄地撞撞另一個:“誒,看後面,看後面。”
另一個也壓著聲音:“看到了看到了!很帥!”
一個問:“就是他眉毛那裡怎麼好像缺了一塊?”
另一個說:“造型吧,我也覺得這樣比較有特色。”
聲音漸漸遠了。
許術從地鐵口出來,慢慢往家走。
他跟季康元永遠都不會有可能了。
走了很多步,許術腦子裡始終是這一個念頭。
這段時間為那個人無數次的輾轉反側、糾結彷徨,所有不受控制的心軟和難以自欺的動容,全在許術親眼看見那個無辜蒼白的女人時,被碾得粉碎了。
太陽在頭頂明晃晃地照著,路過的人都穿著短袖,許術卻越來越想要裹緊自己。他感到有些冷,覺得自己像烈日下一枚移動的冰塊,一路走,一路融化,明媚的陽光讓他感到一種威脅。一種見不得人的威脅。
太荒唐了,他竟然想過要跟一個即將做爸爸的男人有以後。
再仔細想想,趙成曾無意間透露過季康元父母對兒子是同性戀這件事的排斥,也曾有意透露過季康元在當年那件事後曾被某些手段折磨到自殺失憶,還有季康元的媽媽,她來見自己的唯一一面,表現出的對兒子的態度也是漫不經心的,不像是會委以重任的樣子。
既然他們那樣無法容忍他的‘不正常’,那季康元現在為什麼可以肆無忌憚地來找自己了?為什麼一個學美術的人,如今卻常常在電話裡跟人談論一筆筆金額不菲的商業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