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小鳥
之後的日子,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在往後的許多年,許術和季康元都被困在這場即將湮滅世界的黃昏裡。
許術醒的時候渴得要命,喉嚨裡像放了塊幹海綿,胃裡翻湧著,直犯惡心。
季康元的臥室陽臺外曬得黃黃的,分不清是朝是夕,許術把手背搭在額前,皺眉緩了會兒,壓下直沖腦門的眩暈感。
想起今早的航班,他猛然睜眼,從床上坐起身。
突然的動作讓人頭暈得更厲害,胃裡沒東西,他打了個幹嘔。
房間裡沒有鐘表,靜悄悄的,手機也不知蹤影,許術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昨天季康元在他礦泉水裡加了東西,而後慢悠悠吃著飯欣賞他從頭到腳地發軟,連門都出不去。
直到倒下的前一秒許術都還不可置信。
他厭煩地閉了閉眼,為什麼就是不肯放手呢?
為什麼那樣肆無忌憚地冷落需要愛的許術的人,又要拼命糾纏決心放手的許術呢。
為什麼他怎麼選都是錯,為什麼只有他的人生有無數個坑,為什麼他要重活一世,為什麼只有他知道未來的結局。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胸膛劇烈起伏幾下,許術抬手用掌心大力按了按眼窩,強迫自己消化掉眼下的情緒。
沒事的,無非就是錯過一次航班,他馬上就能回到家人身邊,離他想要的生活就差一步了。他的人生,錯過的東西還少嗎。
無非就是一次航班而已,這不足以讓他深陷消極的情緒中。
許術掀開被子,捂著胃下床。
大不了翻牆、跳窗,他一個成年人有手有腳,不至於真的被一個十九歲的小孩兒困住。
這麼想著,剛走了兩步,突然猛地一頓。
腳腕上一股向後的力拽著他。
許術低頭看去,是一條鎖鏈。
鏈條很細,質地很純,泛著淡淡的瑩瑩光澤,從他腳下延伸到床頭雕空的柱子上。
他無法思考現在的情形,只下意識又動了動腿,冰冷的,牢固的,強硬的鐐銬依舊死死禁錮在他腳上,硌得腳踝處的骨頭生疼。
身上是顏色浪漫的晚霞橘絲質睡衣,涼涼的順滑觸感流了他滿身,遍體通寒,如同夏季河水中冰涼光滑的蛇皮,恐懼感緊緊裹纏著他,欲把他絞死在這個房間裡。
許術空蕩蕩地站著,猛地打了個冷噤。
事情已經完全脫離控制,手機不在身邊,許術的行動範圍甚至只能在床附近。
他眼神空洞地頹然坐回床上,覺得自己就像某種縛地靈,或者某種孌寵。
又過了會兒,他喊了幾聲季康元的名字。
門外沒有反應,許術便起身朝陽臺的方向走,這邊的行動距離更短,只能堪堪離開床一步。
陽臺門關著,窗簾安靜的垂落,地板上反出金紅的陽光。
許術走之前跟所有人說過山裡訊號不好,以後不一定能按時收發訊息。
也就是說他被季康元關在這裡,不會有任何人發覺。
窗外天氣晴好,太陽光裡,陽臺上新換的珍珠蘭,細細小小的葉子,一點點影子映在淺色窗簾布上,顯出生命的美麗。
許術卻無法抑制的渾身發冷。
他現在明明就該在飛機上,或者已經踏上故土。他是山裡的小孩兒,他喜歡高山和流水,喜歡飛鳥和蟲鳴,他喜歡雕刻木頭,喜歡看植物柔軟地舒展葉片。繁華城市的愛與恨會把他碾成肉泥,他努力了一生也沒有自己的落腳之地。
他本來千辛萬苦,重活一世,終於就快可以獲得自己所追求的生活了的。
腦子裡再次響起季康元前世與今生說出的那些難聽刺耳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