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蘇默看著從塑膠袋的破口支稜出來的紅提，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他聞到葡萄特有的酸甜氣息混在顧言身上散發出的雪松香裡，那是他從未接觸過的，屬於另一個世界的味道。
顧言微微一笑，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站在奶奶身邊的蘇默。蘇默正仰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那雙清澈的眸子裡帶著一絲好奇和懵懂。顧言心裡一動，與蘇默平視，聲音溫柔：“默默，明天哥哥再來看你，好不好？”
蘇默抿了抿嘴，沒有回答，但眼神卻亮了起來，像是藏著星星。他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又往奶奶身後躲了躲，只露出一雙眼睛，偷偷看著顧言。
顧言見狀，忍不住笑了，上前伸手輕輕揉了揉蘇默的頭發，“那明天見。”
蘇默的耳朵微微泛紅，卻沒有躲開，只是低下頭，嘴角悄悄揚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顧言站起身，朝蘇奶奶點了點頭，“那我們先走了。”
蘇奶奶笑著應了一聲，目送兩人走出院門。直到他們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她才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看手裡沉甸甸的水果袋，又看了看身邊乖巧的蘇默。她輕輕嘆了口氣，將水果放在桌上，隨後看向蘇默。
“默默，今天又有人欺負你了，是嗎？”她的聲音很輕，粗糙的手指輕輕撫過蘇默的臉頰，目光落在他有些淩亂的衣角和手掌上。
蘇默原本正盯著桌上的葡萄，眼睛亮晶晶的，聽到奶奶的話後，立馬眨了眨眼，白淨的手指不自覺地搓了起來，顯得有些無措，他抬起頭，看向奶奶，眼神裡帶著一絲慌亂。
“啊啊……”他一邊打著手勢，一邊發出急切的聲音，試圖解釋。他的手指在空中快速比劃著，動作有些慌亂，但眼神卻格外認真：‘默默沒事，就是摔了一跤，然後把手摔破了，沒有人欺負。’
蘇奶奶看著他的手勢，眉頭微微皺起，目光落在他的手掌上。她輕輕握住蘇默的手，聲音溫柔卻帶著一絲堅定：“默默，別騙奶奶。”
蘇默低下頭，抿了抿嘴，手指緊緊攥住衣角，沒有繼續比劃。他的眼神有些躲閃，但眼眶卻微微泛紅。
蘇奶奶見狀，嘆了一口氣，伸手將他輕輕摟進懷裡，手掌輕輕拍著他的背，“默默，之前發生了什麼你也知道，以後看見他們就躲著點，家裡的條件惹不起他們......你以後要努力讀書，讀出去就見不到他們了！”
蘇默靠在奶奶懷裡，聞著她身上熟悉的皂角味，心裡的不安漸漸平息下來。他悄悄抬起手，擦了擦眼角，隨後輕輕點了點頭，像是在回應奶奶的話。
桌上的葡萄泛著晶瑩的光澤，蘇默的目光又不自覺地被吸引過去，蘇奶奶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等奶奶洗一洗，咱們嘗嘗這葡萄甜不甜，好不好？”
蘇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用力點了點頭，嘴角揚起了一個小小的笑容。
顧言和顧老爺子坐進車裡，車門關上的瞬間，隔絕了外頭的蟬鳴。
顧老爺子靠在真皮座椅上，長舒了一口氣，目光透過車窗望向遠處，語氣裡帶著幾分感慨：“這下你奶奶也該安心了，等房子和墓地那邊弄好，她過來也能看看自己的母親了。”
顧言坐在旁邊，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車窗邊緣，眉頭微微皺起，聲音裡帶著一絲困惑：“爺爺，奶奶為什麼現在才想回來？她以前……從來沒提過這裡的事。”
顧老爺子沉默了一會兒，目光有些深遠，像是透過車窗望向了某個遙遠的過去。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緩慢：“你奶奶啊，年輕的時候吃了不少苦，她一個人從鄉下跑到城裡，拼了命地工作、學習，才有了今天的生活。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她就總是一個人，連結婚的嫁妝都是自己一點點攢的，婚禮上也只有幾個好朋友幫忙張羅。有時候我問起她的家人，她總是避而不談，像是心裡壓著什麼。”
顧言從小就知道奶奶是個要強的人，但從未聽她提起過自己的過去。他低聲問：“那她為什麼現在才想回來？”
顧老爺子嘆了口氣，聲音有些沙啞：“人老了，總會想起從前的事。她這些年身體不太好，夜裡常常做夢，夢到她母親。她說，自己年輕的時候不懂事，總覺得離開這裡就能擺脫一切，可現在想想，有些東西是逃不掉的。”
顧言沒再說話，他忽然想起剛才在院子裡看到的那個孩子，那雙清澈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又像是藏著許多說不出的故事。
車子緩緩駛離土路，揚起一陣塵土。顧言透過車窗看了一眼漸漸遠去的矮舊屋子，他突然覺得，奶奶想回來的，或許不僅僅是這片土地，還有那些被歲月掩埋的記憶和遺憾。
